然後又彈回來,從一個屋角滾到另一屋角,幸好屋裡基本上全是空的,最後在沙威的腳跟前不動了。
這時沙威已走到德納第夫婦面前。他那雙寬大的手,一隻捏住了婦人的肩膀,一隻抓在她丈夫的頭皮上。
“手銬拿來。”他喊道。那些警探又湧進來,幾秒鐘後,沙威的命令就執行完了。德納第大嬸徹底洩了氣,望著自己和她丈夫的手全被銬住了,就倒在地上,放聲大哭,嘴裡喊著:“我的閨女!”
“都已看管好了。”沙威說。這時警察去料理睡在門背後的那個醉漢,使勁晃他。他醒來了。迷迷糊糊地問道:“事完了吧,容德雷特?”
“完了。”沙威回答說。接著,他以弗雷德裡克二世在波茨坦撿閱部隊的神態,挨個兒對那三個“通煙囪的”說:“您好,比格納那,您好。普呂戎。您好,二十億。”然後又轉向那三個面罩,對拿板斧的人說:“您好,海嘴。”對拿粗木棒的人說:“您好,巴伯。”又對著用肚子說話的人:“敬禮,鐵牙。”這時,他發現了被匪徒抓住的人,自從警察進來後,還沒有說過一句話,他老低著頭。
“幫這位先生解開繩子!”沙威說,“誰也不許出去。”說過後,他神氣活現地坐在桌子面前,桌上還放著燭臺和寫字用具,他從衣袋裡抽出一張公文紙,開始寫他的報告。當他寫完最初幾行套話後,他抬起眼睛說。
“把剛才被那些先生們捆住的那先生帶上來。”警察們朝四面望。
“怎麼了,”沙威問道,“他在哪兒?”匪徒們的俘虜,白先生,玉爾邦?法白爾先生,玉秀兒或百靈鳥的父親,失蹤了。門是有人守著的,窗子卻沒人守著。他看見自己已經鬆了綁,當沙威正在寫報告時,他就利用大家還在哄亂,喧譁,你擁我擠,燭光昏黑,人們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的一剎那跳出視窗了。
一個警察跑到視窗去望。外面也沒有人。那軟梯卻還在顫動。
“見鬼!”沙威咬牙說道,“或許這正是最肥的一個!”
二十二在第三冊①裡叫喊的孩子
在醫院路那所房子裡發生這些事的第二日,有一個男孩,似乎來自奧斯特茨的那邊,沿著大路右邊的平行小道走向楓丹白露側門。當時天已黑透了。這孩子,臉色慘白,瘦骨嶙峋,穿著破爛不堪的衣服,二月間還穿一條布褲,仍聲嘶力竭地唱著歌。
在小銀行家的轉角處,一個老太婆正彎腰在路光燈下拾垃圾,孩子走過時,撞了她一下,然後後退,一面喊道:“哦!我還以為是隻特別大,特別大的狗呢!”他的第二個“特別大的”是用那種惡毒的刻薄音調說出來的,只有用大號字才稍微可以把那味道表現出來:是個特別大的,特別大的狗呢!老婆子直起了腰,滿面是怒容。
“戴鐵枷的小鬼頭!”她咕嚨著,“要是我沒有埋著身子,讓你瞧瞧我腳尖會踢在你的什麼地方!”
那孩子卻早已跑開了。
“我的乖!我的乖!”他說,“看來也許我並沒有搞錯。”老婆氣得說不出一句話,完全挺起了腰板,路燈將微紅色的光照在她那土灰色的臉上,顯出滿臉的骨頭影子和皺紋,眼角上的鵝掌紋一條條直率到嘴角。她身體被黑影掩住了,只現出一個頭,好象是黑夜中被一道光切削下來的一個耄齡者婦人的臉殼子。那孩子朝她仔細瞧瞧,說道:“在下沒福氣消受這樣美麗的娘子。”
他繼續趕他的路,放開喉嚨高唱道:大王“踢木鞋”出門去打獵,出門打老鴉??唱了三句後,他便不唱了,他已到五○一五二號門前,發現那門是關著的,便下死勁兒地去踢那道門,那股勁兒來自他腳上穿的那雙大人鞋,並非完全由於他的小人腳。這時,他在小銀行家街轉角處遇見的那個老婦人跟在他後面趕來了,嘴裡不斷叫嚷,手也亂揮亂舞。
“什麼事?什麼事,我的老天爺!門要被踢破了!房子要被捅垮了!”孩子沒有理踩她仍是踢著門。
“難道今天人們是這樣照料房子的嗎!”
她忽然停下來,認出了那孩子。
“怎麼!原來又是你這個小壞蛋!”
“喲,原來是姥姥,”孩子說,“您好,畢爾貢媽。我來看我的祖先。”老太婆臉上帶著複雜而奇怪的表情,那是厭惡、衰齡和醜態的巧妙結合,只可惜在黑暗中沒有看得見。她回答說:“家裡沒有一個人,小牛魔王!”
“去他的!”孩子接著說,“我爸他在哪兒?”
“在拉弗爾斯。”
①本書法文版初版時共分十冊,此處所說的第三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