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機已經成熟,熟了的東西就該落地,所以他便要去試試。
他指揮著一群和他同樣堅決的人,當時的見證人稱之為“一群瘋子”。他那一連人,就是槍殺詩人讓?勃魯維爾的,是駐紮在那條街轉角上的營中的第一連。在一個誰也沒料到的時刻,這上尉派遣他的人向街壘進攻。這種只憑願望而無策略的行動,使他這個連蒙受了巨大的傷亡。他們還沒有進到這條街三分之二的地方,就遭到街壘中發出的一次全方位射擊。跑在最前面的四個最膽大計程車兵,在離稜堡腳下很近的地方被擊斃。國民自衛軍這幫子好漢是極為勇敢的,但還缺乏軍人的頑強性,他們猶豫了片刻便退了下來,在街心留下了十五具屍體。正當他們猶豫之際,起義者又有時間去重新裝上子彈,第二次射擊殺傷力很強,打中了這一連裡還沒來得及回到街角掩體裡的人。有那麼一陣,他們處在兩股霰彈火力的夾擊之中,還受到大炮的轟擊,因為這門大炮沒有接到停火的命令。這位英勇而不謹慎的法尼各就是被霰彈擊中的人裡的一個。他被炮火擊斃,也就是說被接受命令派擊斃。
這次兇猛而不嚴肅的進攻激怒了安灼拉。“這群蠢材!”他說,“他們把自己人打死,還白白浪費了我們的彈藥。”安灼拉以暴動裡一個真正的將軍身份講了這番話。起義者同鎮壓者在力量懸殊的情況下作戰,起義者很快就被消耗殆盡,他們只能放有限的幾槍,人員的損失也是一種限制。一個彈盒空了,一個人死了,就無法補充。鎮壓者卻擁有整個軍隊,人員不成問題,擁有萬塞納兵工廠,也無須計量彈藥。鎮壓者有街壘中人數那麼多的聯隊數,有街壘中彈盒數那麼多的兵工廠數,所以這是以百對一的戰爭,街壘最後註定要被摧毀,除非革命突然爆發,在天平加上它那天神的火紅利劍。如果這種情況發生了,那時一切都會站起來,大街上開始沸騰,民眾的稜堡將如雨後春筍一般急劇增多,巴黎將為此極度震動,一個神妙的東西①出現了,一個八月十日又來到了,一個七月二十九日又來到了;神奇的光輝出現了,張著血盆大口的權威將會退卻,還有軍隊,這隻獅子,它將望著鎮定自若站在它前面的預言者——法蘭西。
①神妙的東西,原文為拉丁文 quid divinum。
十三 一線希望掠過
有勇敢的精神,有青年朝氣,有榮譽的慾望,有激動的熱情,有理想,有堅定的信仰,有賭徒的頑強,特別還有斷斷續續的一線希望。在防衛街壘的道義感和激烈衝動的混殺心情中是應有盡有的。
在斷斷續續的時間裡,突然有一個模糊的希望顫動著,在意想不到的時候飄過麻廠街的街壘。
“你們聽,”一直在嚴加戒備的安灼拉突然叫起來,“巴黎似乎醒來了。”六月六日清晨,起義者在一兩個小時內確曾勇氣倍增。聖美里持續不斷的警鐘使一線微弱的希望復活了。梨樹街和格拉維利埃街也築起了街壘。聖馬爾丹門前有一個青年,獨自用卡賓槍射擊一個騎兵連。他毫不隱蔽地在林蔭大道上跪下一膝,以肩抵槍,瞄準並擊斃了騎兵中隊長,然後迴轉頭來說:“又少了一個,他不會再給我們罪受了。”他被馬刀砍死。聖德尼街,一個婦女在放下的百葉窗簾後面射擊保安警察。她每打一槍,就可以看到百葉窗簾在顫動。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在高松納利街被捕,他的口袋裡裝滿了子彈。好幾個崗哨都受到了攻打。在貝爾坦—波瓦雷街口,由卡芬雅克?德?巴拉尼將軍①帶領的裝甲聯隊意外地受到排槍的猛烈射擊;在卜朗會—米勃雷街,有人從屋頂向過路的軍隊扔下破壇爛罐和家用器皿,這是不祥之兆。當有人把這種情況向蘇爾特元帥報告時,這位拿破崙的老上尉不禁陷入沉思,他回 憶起絮歇②元帥在薩拉戈薩時講的一句話:“什麼時候老奶奶往我們頭上用尿壺倒尿,我們就完蛋了。”
當人們以為暴動已被控制不再蔓延之時,又出現了這種普遍的症狀,重又燃起的怒火,這些被人們稱為巴黎郊區柴堆上飛舞的火花,所有這一切都使軍事長官們惶恐難安。他們急於撲滅剛冒起的火災。在未撲滅之前,推遲了對莫布埃街、麻廠街和聖美里這些街壘的進攻,目的是更好地集中兵力對付它們,一舉全殲。有些縱隊被派遣到發生騷亂的街上去,肅清大街,進而對左右的一些小街小巷展開搜尋,有時躡手躡腳,小心提防,有時則加緊步伐。軍隊捅破那些放過冷槍的門,同時,騎兵驅散了在林蔭大道上集合的人群。這種鎮壓不免引發騷亂和軍民之間的衝突。安灼拉在炮轟和排槍之間所聽到的正是這些聲音。此外,他看見街那頭有人用擔架抬走受傷的人,他對古費拉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