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群近郊居民,穿著節日的漂亮服裝,有些還模仿紳士,也佩上一朵百合花,四散在大方場和馬里尼方場上,玩著七連環遊戲或是騎著木馬兜圓圈,其餘一些人喝著酒;印刷廠裡的幾個學徒,戴著紙帽,又說又笑。處處都光輝燦爛。無可否認,那確是國泰民安,君權鞏固的時代。警署署長昂格勒斯曾向國王遞過一本私人密奏,談到巴黎四郊的情形,他最後的幾句話是這樣的:“陛下,根據各方面的縝密觀察,這些人民不足為畏。他們都和貓兒一樣,懶惰馴良。外省的下民好騷動,巴黎的人民卻不然。這全是些小民,陛下,要兩個這樣的小民疊起來,才抵得上一個近衛軍士。在首都的民眾方面,完全沒有可慮的地方。五十 年來,人民的身材又縮小了,這是值得注意的,巴黎四郊的人民,比革命前更矮小了。他們不足為害。總而言之,這都是些賤民,馴良的賤民。”警署署長們是絕不相信貓能變成獅子的,然而事實上卻是可能的,①波旁王朝的旗幟。
②根特(Gand),比利時城市,百日帝政期間,路易十八逃亡在那裡。
而且那正是巴黎人民的奇蹟。就拿貓來說吧,昂格勒斯那樣瞧不起貓。貓卻受到古代共和國的尊重,他們認為貓是自由的化身,在科林斯①城的公共廣場上,就有一隻極大的紫銅貓,彷彿正是和比雷埃夫斯②的那尊無翅膀的密涅瓦塑像作對襯一般。復辟時代的警察太天真,把巴黎的人民看得太“易與”了。恰恰相反,他們絕不是“馴良的賤民”,巴黎人之於法蘭西人,正如雅典人之於希臘人,他比任何人都睡得好些,他比任何人都確實要來得輕佻懶惰些,沒有人比他更顯得健忘,但是決不可以為他們就是可靠的,他儘可以百般疏懶,但是一旦光榮在望,他便會奮不顧身,什麼都會幹的。給他一支矛吧,他可以幹出八月十日③的事,給他一支槍吧,他可以再有一次奧斯特里茨。他是拿破崙的支柱,丹東④的後盾。國家發生了問題?他捐軀行伍;自由發生了問題?他喋血街頭;留神!他的怒發令人難忘;他的布衫可以和希臘的寬袍媲美,他會象在格爾內塔街那樣,迫使強敵投降。當心!時機一到,這個郊區的居民就會變大的。這小子會站起來,怒目向人,他吐出的氣將變成颶風,從他孱弱的胸中,會撥出足夠的風,來改變阿爾卑斯山的丘壑。革命之所能夠戰勝歐洲,全賴軍隊裡巴黎郊區的居民。他歌唱,那是他的歡樂。你讓他的歌適合他的性格,你看著吧!如果他唱來唱去只有《卡瑪尼奧拉》①一首歌,他當然只能推倒路易十六;但你如果叫他唱《馬塞曲》,他便能拯救全世界。我們在昂格勒斯奏本的邊上寫了這段評語以後,再回頭來看我們的那四對情人。我們說過,晚餐已經用完了。
①科林斯(Corinthe),古希臘城市。
②比雷奧夫斯(Piree),希臘港口。
③一七九二年八月十日,巴黎人民攻入王宮,逮捕國王,推翻了君主制。
④丹東(Danton),雅各賓派的右翼領袖。
①《卡瑪尼奧拉》(Carmagnolle),法國大革命時期歌曲之一,針對瑪麗?安東尼特而作。
六 相愛
餐桌上的談話和情侶們的談話一樣,是不可捉摸的,如果說情侶們的談話是雲霞,餐桌上的談話則是煙霧。
法梅依和大麗哼著歌兒,多羅米埃喝著酒,瑟芬笑著,芳汀微笑著。李士多里吹著在聖克魯買來的木喇叭。寵兒脈脈含情地望著勃拉什維爾說道:“勃拉什維爾。我愛你。”這話引起了勃拉什維爾的一個問題。
“寵兒,假使我不愛你了,你會怎樣呢?”
“我嗎!”寵兒喊著說,“唉!別說這種話,哪怕是開玩笑,也不要說這種話!假使你不愛我了,我就跳到你後面,抓你的皮,扯你的頭髮,把水淋到你的身上,讓你吃官司。”
勃拉什維爾自認為多情地微笑了一下,正如一個自尊心獲得極端滿足而感到舒服的人一樣。寵兒又說:“是呀!我會叫警察!哼!你以為我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壞種!”勃拉什維爾受寵若驚,仰在椅上,沾沾自喜地閉上了眼睛。大麗吃個不停,從喧雜的語聲中對寵兒說:“看起來,你對你的勃拉什維爾不是很痴心嗎?”
“我,我討厭他,”寵兒用了同樣的語調回答,重又拿起她的叉子。
“他捨不得花錢。我愛在我對面住的那個小夥子。那小子長得漂亮得很,你認得他嗎?他很有做演員的氣質。我喜歡演員。他一回家,他媽就說:‘呀!我的上帝!我又不得安寧了。他要叫起來了。唉,我的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