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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禽獸並非別的東西,只不過是我們的好品質和壞品質的形象化而已,它們在我們眼前遊蕩,有如我們靈魂所顯出的鬼影。上帝把它們指出來給我們看,要我們自己反剩不過,既然禽獸只是一種暗示,上帝就沒有要改造它們的意思;再說,改造禽獸又有什麼用呢?我們的靈魂,恰恰相反,那是實際,並且每個靈魂都有它自己的目的,因此上帝才賦予智慧,這就是說,賦予可教育性。社會的良好教育可以從任何型別的靈魂中發展它固有的優點。

這當然只是從狹義的角度、只是就我們這塵世間的現象來談的,不該牽涉到那些前生和來生的靈性問題。那些深奧問題不屬於人的範疇。有形的我絕不允許思想家否認無形的我。保留了這一點,我們再來談別的。

現在,如果大家都和我們一樣,暫時承認在任何人身上都有一種禽或獸的本性,我們就易於說明那個警務人員沙威究竟是什麼東西了。

阿斯圖里亞斯①地方的農民都深信在每一胎狼崽裡必定有一隻狗,可是那隻狗一定被母狼害死,否則它長大以後會吃掉其它的狼崽。

你把一副人臉加在那狼生的狗頭上,那便是沙威。沙威是在監獄裡出世的,他的母親是一個抽紙牌算命的人,他的父親是個苦役犯。他長成之後,自認為是社會以外的人,永遠沒有進入社會的希望。他看見社會毫不留情地把兩種人擺在社會之外:攻擊社會的人和保衛社會的人。他只能在這兩種人中選擇一種,同時他覺得自己有一種不可解的剛毅、規矩、嚴謹的本質,而對他自身所屬的遊民階層,卻雜有一種說不出的仇恨。他便當了警察。

他一帆風順,四十歲上當上了偵察員。

在他青年時代,他在南方的監獄裡服務過。在談下去之前,讓我們先弄清楚剛才我們加在沙威身上的“人臉”這個詞。

沙威的人臉上有一個塌鼻子、兩個深鼻孔,兩大片絡腮鬍子一直生到鼻孔邊,初次看見那兩片森林和那兩個深窟的人都會感到不舒服。沙威不常笑,但笑時的樣子是猙獰可怕的,兩片薄嘴唇張開,不但露出他的牙,還露出他的牙床肉,在他鼻子四周也會捲起一種象猛獸的嘴一樣的扁圓粗野的皺紋。鄭重的沙威是獵犬,笑時的沙威是老虎。此外他的頭蓋骨小,牙床大,頭髮遮著前額,垂到眉邊,兩眼間有一條固定的中央皺痕,好象一顆怒星,目光深沉,嘴唇緊合,令人生畏,總之,一副兇惡的凌人氣概。

這個人是由兩種感情構成的:尊敬官府,仇視反叛。這兩種感情本來很簡單,也可以說還非常的好,但他執行過度時便難免作惡。在他看來,偷盜、殺人,一切罪行都是反叛的不同形式。凡是在政府有一官半職的人,上自內閣大臣,下至鄉村民警,對這些人他都有一種盲目的深厚信仰。對曾經一度觸犯法律的人,他一概加以鄙視、疾恨和厭惡。他是走極端的,不承認有例外,一方面他常說:“公務人員不會錯,官員永遠不會有過失。”另一方面他又說:“這些人都是不可救藥的。他們決做不出什麼好事來。”有些人思想過激,他們認為人的法律有權隨意指定某人為罪犯,在必要時也有權確定某人的罪狀,並且不容社會下層①阿斯圖里亞斯(Asturias),西班牙古行剩的人申辯,沙威完全同意這種見解。他是堅決、嚴肅、鐵面無私的,他是沉鬱的夢想者,他能屈能伸,有如盲從的信徒。他的目光是一把鋼錐,寒光刺人心脾。他一生只在“警惕”“偵察”方面下功夫。他用直線式的眼光去理解人世間最曲折的事物;他深信自己的作用,熱愛自己的職務;他做暗探,如同別人做神甫一樣。落在他手中的人必無倖免!自己的父親越獄,他也會逮捕;自己的母親潛逃,他也會告發。他那樣做了,還會自鳴得意,如同做了善事一般。同時,他一生刻苦、獨居、克己、制欲,從來不曾娛樂過。他對職務是絕對公而忘私的,他理解警察,正如斯巴達人理解斯巴達一樣;他是一個無情的偵察者,一個兇頑的誠實人,一個鐵石心腸的偵探,一個具有布魯圖斯①性格的維多克。②沙威的全部氣質說明他是一個藏頭露尾、賊眼覷人的人。當時以高深的宇宙演化論,點綴各種所謂極端報刊的梅斯特爾玄學派,一定會說沙威是一個象徵性的人物。別人看不見他那埋在帽子下的額頭,別人看不見他那壓在眉毛下的眼睛,別人看不見他那沉在領帶裡的下頜,別人看不見他那縮在衣袖裡的手,別人看不見他那藏在禮服裡的柺杖。但在時機到了的時候,他那筋骨暴露的扁額,陰氣撲人的眼睛,駭人的下巴,粗大的手,怪模怪樣的短棍,都突然從黑影裡象伏兵那樣全部突現了。

他儘管厭惡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