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看不大清楚。他對我們講話,但是他站得太靠裡了,我們聽不見。那樣的就是一個主教。”他談著,主教走去關上那扇還敞著的門。
馬格洛大娘又進來,拿著一套餐具,擺在桌子上。
“馬格洛大娘,”主教說,“您把這套餐具擺在靠近火的地方。”他又轉過去朝著他的客人:“阿爾卑斯山裡的夜風是夠受的。先生,您大約很冷吧?”每次他用他那種柔和嚴肅、誠意待客的聲音說出“先生”那兩個字時,那人總是喜形於色。“先生”對於罪犯,正象一杯水對於墨杜薩①的遇難者。蒙羞的人都渴望著別人的尊重。“這盞燈,”主教說,“太不亮了。”
馬格洛大娘會意,走到主教的臥室裡,從壁爐上拿了那兩個銀燭臺,點好放在桌上。
“神甫先生,”那人說,“您真好。您並不瞧不起我。您讓我住在您的家裡,您為我點起蠟燭。我並沒有瞞您我是從哪裡來的,也沒有瞞您我是一個倒黴蛋。”
主教坐在他身旁,輕輕按著他的手。
“您不用向我說您是誰。這並不是我的房子,這是耶穌基督的房子。這扇門並不問走進來的人有沒有名字,但是要問他是否有痛苦。您有痛苦,您又餓又渴,您安心留下吧。並且不應該謝我,不應該說我把您留在我的家裡。除非是需要住處的人,誰也不是在自己家裡。您是過路的人,我告訴您,與其說我是在我的家裡,還不如說您是在您的家裡。這兒所有的東西都是您的。我為什麼要知道您的名字呢?並且在您把您的名字告訴我以前,你已經有了一個名字,是我早就知道了的。”
那個人睜圓了眼,有些莫名其妙。
“真的嗎?您早已知道我的名字嗎?”
“對,”主教回答說,“您的名字叫‘我的兄弟’。”“真怪,神甫先生,”那人叫著說,“我進來時肚子真的很餓,但是您這麼好,我已經不知道餓了,我已經不餓了。”主教望著他,向他說:“您吃過很多苦吧?”
“穿紅衣,腳上拖鐵球,睡覺只有一塊木板,受熱,受冷,做苦工,編到苦囚隊裡,挨棍棒!不犯什麼事也得拖上夾鏈條。說錯一個字就關進黑屋子。病在床上也得拖著鏈子,狗,狗還快樂些呢!十九年!我已經四十六歲了。現在還得帶張黃護照,就這樣。”
“是呀,”主教說,“您是從苦地方出來的。您聽吧。一個流著淚懺悔的罪人在天上所得的快樂,比一百個穿白衣的善人還更能獲得上天的喜愛呢。您從那樣一個苦地方出來,如果還有憤怒憎恨別人的心,那您真是值得可憐的;如果您懷著善心、仁愛、和平的思想,那您就比我們中的任何人都還高貴些。”馬格洛大娘把晚餐開出來了。一盆用白開水、植物油、麵包和鹽做的湯,還有一點鹹肉、一塊羊肉、無花果、新鮮乳酪和一大塊黑麥麵包。她在主教先生的日常食物之外,主動加了一 瓶陳年母福酒。
主教的臉上忽然起了好客的人所特有的那種愉快神情。“請坐。”他連忙說。如同平日留客晚餐一樣,他請那人坐在他的右邊,巴狄斯丁姑娘,完全寧靜自如,坐在他的左邊。
主教依照他的習慣,先做禱告,再親手分湯。那人貪婪地吃了起來。主教忽然說:“桌上好象少了一件東西。”馬格洛大娘的確沒有擺上那三副絕不可少的餐具。照這一家人的習慣,主教留客晚餐時,總得在臺布上陳設上那六份銀器,這其實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擺設。那種溫雅的假奢華是這一家人的一種饒有情趣的稚氣,把清寒的景象提高到富麗①墨杜薩(Meduse),船名,一八一六年七月二日在距非洲西岸四十海里地方遇險。一百四十九名旅客乘木排,在海上飄了十二天,旅客多因飢渴死去。獲救者十五人。
的氣派。馬格洛大娘懂了他的意思,一聲不響,走了出去,不大一會,主教要的那三副食具,齊齊整整地擺到了三位進餐人的面前,在臺布上面熠熠生輝。
四 有關蓬塔利埃乳酪廠的詳情
現在,為了把那餐桌上發生的事概略談談,最好是把巴狄斯丁姑娘寫給波瓦舍佛隆夫人的信中的一段抄下來,那苦役犯和主教的談話,在信中都有坦率而細緻的敘述。
“??那人對誰也不注意。他餓鬼一樣貪婪地吃著。吃完湯以後,他說:“‘慈悲上帝的神甫先生,這一切東西對我來說還真是太好了,但是我還是得說,不願和我一道吃飯的那些車伕,比您還吃得好些呢。’“私下說一句,我覺得這種比較有點刺耳。我哥答道:“‘他們要比我疲勞些。’“‘不,’那人接著說,‘他們的錢多些。您窮。我看得出來。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