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面的太平間裡。放在兩個木架上,上面蓋一塊蓋棺布。”
“那棺材有多長?”
“六尺。”
“太平間是怎樣的?”
“那是底層的一間屋子,有一扇窗開向園子,視窗安有鐵柵欄,窗板從外面開關,另外還有兩扇門:一扇通向慘道院,一扇通向禮拜堂。”
“什麼禮拜堂?”
“街上的禮拜堂,大眾的禮拜堂,”
“您有那兩扇門的鑰匙嗎?”
“沒有,我只有通向修道院那扇門的鑰匙,通向禮拜堂那扇門的鑰匙在看門人的手裡。”
“看門人一般何時才開那扇門呢?”
“當殯儀執事要進去抬棺材的時候,他才開啟那扇門。棺材出去了,門又得關上。”
“誰來釘棺材?”
“我釘。”
“誰蓋那塊布?”
“我蓋。”
“只您一個人嗎?”
“除了警署的醫生之外,任何男人都不允許進入太平間,那是寫好在牆上的。”
“今天晚上,等到修道院里人全睡了,您能不能把我藏在那屋子裡?”
“不行。可是我可以把您藏在一間緊鄰太平間的小黑屋子裡,那是我放埋葬工具的地方,它是歸我管的,我有那屋子的鑰匙。”
“明天幾點鐘靈車來取棺材?”
“下午三點鐘左右。在傍晚的時候,它將被葬在吉拉爾公墓,那地方有些遠。”
“我就在您放工具的小屋子裡躲上一整夜和整個半天。可是吃的東西呢?我會餓的。”
“吃的,我會送給您的。”
“到兩點鐘時,我就去躺在空棺材裡,你來把它釘上,”割風朝後退了退,把兩隻手捏來捏去的,骨節裡被他捏得嘎嘎的響。
“這,我辦不到。”
“這算得了什麼!拿一個鐵釘錘,把幾個釘子釘到木板裡面去就行了!”在割風眼裡是荒唐的事,我們再說一遍,在冉阿讓的眼裡,卻是平凡的,冉阿讓已冒過比這更大的風險。凡是當過囚犯的人都有一套技術,他們可以按照逃生的路的大小來縮小自己的身體。囚犯要逃命,正如病人去求醫,是生是死,在所不顧,逃命如同治玻為了治好病,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呢?讓別人把自己釘在一個匣子裡,當作一個包裹運出去,在盒子裡慢慢地與死亡抗爭,在沒有空氣的地方找空氣,連續幾個小時裡屏住口呼吸,氣息淹淹卻還沒死去,這是冉阿讓忍受多種慘痛的本領之一。其實,棺村裡藏活人,苦役犯所採用的這種逃主辦法,也是帝王曾採用過的。假使奧斯丹?加迪萊約的記載可靠的話,查理五世①在遜位以後,想和卜隆白見最後一面時,便用這種方法把她抬進聖茹斯特修院,繼又把她抬出①查理五世是十六世紀德意志皇帝,遜位後出家修道。
去的。稍稍鎮靜之後,割風大聲問道:
“可是您怎麼能呼吸呢?”
“我會呼吸的。”
“在那盒子裡!我,只要想一想,就已經感到窒息了。”
“您一定有一個螺絲錐吧,您在棺材靠近我嘴的地方,隨便錐幾個小孔,棺材上面的木板,也不要釘得太緊了。”
“好!萬一您要咳嗽或打噴嚏。”冉阿讓又說了一句:“割風大爺,得打定主意了:要麼我在這裡等人家來捉,要麼接受由靈車逃出去的辦法。”
人們都知道,貓兒有一種癖性,它愛在半開著的門邊徘徊不前。有些人在半開著的機會面前也一樣會有左思右想,打不定主意的表現,冒著讓自己被壓在陡然截斷生路的命運下面。那些處事大小心的人,就有那樣的貓性,並且正因為他們有貓性,有時他們遇到的危險反而比大膽的人所遇到的危險更多更大。割風正是那種具有瞻前顧後性格的人。但是冉阿讓的冷靜態度,使他不由自主地轉變過來了,他嘟嘟嚷嚷他說:“總之,除這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冉阿讓接著說:
“我所擔心的便是不知道到了公墓怎麼辦。”
“這倒正是我放心的地方,”割風大聲說,“要是您有把握能讓自己活著走出棺材,那我也有把握讓您能活著出墳坑。那個埋死人的工人是個大酒鬼,他也是我的朋友。梅斯千爺爺。一個愛喝酒的老頭兒。埋死人的工人把死人放在墳坑裡,而我可把埋死人的工人放在我的口袋裡。到了公墓怎麼辦,讓我先來告訴您。我們到了那裡,天還沒有黑,離墳場關鐵柵欄的時間還有四十五分鐘。靈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