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Chouan),在法國西北幾省發動反革命叛亂的首領讓科特羅的外號,一級稱讓朱安(JeanChocan)。
現在可以好好利用了,那些果樹差不多都是野生的,他用接枝法讓它們結出了鮮美的果實。
得以許可,珂賽特每天可以去他那兒玩一個小時。由於修女們全是愁雲滿臉而他又慈祥,那孩子作了比較,就更加熱愛他了,她每天定時跑到那破屋裡來,她一進來,那寒酸的屋子即刻成為天堂。冉阿讓笑逐顏開,想到他能使坷賽特幸福,他自己的幸福也隨之增加了。我們給人的歡樂不象一般的反光那樣都是光源較弱,它有一種感動人的地方,它返回我們身上時,反而會更加燦爛輝煌。在課間休息時,冉阿讓遠遠望著坷賽特嬉戲追逐,他能從眾多的笑聲中辨認出她的笑聲來。
因為現在珂賽特會笑了。在某種程度上珂賽特的面貌也有了變化。那種壓抑的神憎已經消逝了,笑,就是陽光,就能盪滌人們臉上的寒色。珂賽特雖然一直不漂亮,卻變得更逗人愛了。她用她那種嬌嫩的孩子聲音說著許多合情合理的瑣碎小事。休息時間一過,坷賽特就回去上課,冉阿讓便望著她教室的窗子;他半夜裡也起來,甚至望著她寢室的窗子。這中間也還有上帝的旨意,和珂賽特一樣,修道院也在冉阿讓的心間支撐並完成了那位主教的功業。這是不假的品德常會引人走向驕傲自滿的一面。這中間有一道魔鬼建造的橋。當上天把冉阿讓扔在小比克布斯修道院時,他或許早已不察覺地接近了那一方和那道橋了。他總還能認識到自己不成器,只要他用自己來與那位主教相比,他也就低下頭來;可最近一段時期他已開始和人比起來了,由此萌生了自滿情緒。誰知道,他也許會逐漸回到恨的道路上去呢。
修道院在那斜坡上把他制住了。
修道院是他親見的第二處囚禁人的地方。在他的青年期,也就是在他的人生初始期,甚至在那以後,直到最近,他見過另外一種囚禁人的地方,他總覺得那種窮兇極惡的地方的種種嚴酷刑法是法律的罪惡的處罰的不公,他現在在苦牢役之後看見了修道院、他心想,從前他是苦役牢裡的一份子,現在可以說是這修道院的一個旁觀者,於是他懷著驚恐之心把那兩處在心上作了比較。
他有時雙手放在鋤柄上,隨著思想的無邊漫遊,往深處慢慢尋思。
他回憶起從前的那些夥伴,他們的生活多麼悽慘,他們天色剛明就得起來,一直勞作到深夜,他們幾乎沒有睡覺時間,他們躺在行軍床上,只能用兩寸厚的被子,一年四季,在那些睡覺的大屋子裡,只有在最難熬的幾個月裡才主火;他們穿著醜陋無比的紅囚衣,如蒙恩賜,才可以在大熱天穿一條粗布長褲,大冬天穿一件粗羊毛衫;他們只有在“乾重活”時才有酒肉吃。他們沒有姓名,只按號碼來區分,人格彷彿只是幾個數字:他們低垂眼瞼,悄聲說話,剃光頭,生活在皮鞭和侮辱中。
接著,他的思緒又轉回到他眼前的這些人身上。這些人,同樣落髮,垂眼,低聲,雖然沒有生活在屈辱中,但卻炮受世人的譏笑,背上雖然不受鞭苔,兩個肩頭早被清規戒律折磨得血肉模糊了,在眾人中他們的姓名也一樣消失了,他們只在一些崇高的名稱下生存。他們從不吃肉,也從不喝酒,他們還常常從早到晚不吃東西,他們雖不穿紅衣,便需穿黑色毛料的裹身,使他們在夏天感到沉重,冬天感到太輕,既不能減,又不能加,甚至想隨著季節換件衣或毛料外衣也不行;一年到頭,他們得穿六個月的譁嘰襯衫,這使他們常患熱玻他們,不是住在那種只在寒冬臘月升火的大屋子,而是從來就不生火的靜室;他們睡的不是兩寸厚的被子,而是麥秸,最後在一整天的辛苦以後,他們連睡眠的時間也沒有了,每晚,正當睏倦迫人、沉沉入睡之時,或是剛剛睡到身上有些暖意時,他們又得醒來,起來,走地幽冷寒氣的聖壇,雙膝跪在石頭上,做禱告。
他們在某些日子裡還猖每個人輪番跪在石板上,或是頭伏著地、兩臂伸開、象一個十字架似的爬在地上,持續十二個小時。
那些是男人,這些是女子。那些男人做過什麼呢?他們偷盜,強姦,搶人,殺人,暗殺。那是些徒匪、騙子、下毒犯、縱火犯、殺人犯、拭親犯。這些女人又做過什麼呢?她。們什麼也沒做過。
那一面是搶劫、偷盜、欺詐、強暴、姦淫、殺害,各式各樣的邪惡,各式各樣的罪行,而這一面卻只有一件:無邪。
盡善盡美的無邪天真,幾乎可以達到聖母的風範,在凡間還和賢婦淑女相似,在天國卻已接近神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