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可是不賠錢了,我是有言在先。”
這麼一來,誰也不敢冒失了,再說也沒有什麼好偷看的,他家裡也沒有花大姐,更沒有小媳婦,一個糟老頭子有什麼好看的?老人家因此落得安靜。
洗老最喜歡花,院子雖小,可是卻叫花給佔滿了。他進進出出,都要在花叢中留戀一陣子,有時候在太陽下面捉蟲,他能捉個把時辰,捉好了,大腳丫子把它們踩得稀巴爛,還要罵上兩句才算出氣。
他話話口音很雜,平常是江南口音,可是要碰著北方人,他也能用道地的北方話和人家聊聊,遇見廣東人,他就傻了,扭頭就走。
離洗老住處不遠的山半坡上,有一所“白雲寺”,寺里老師父智法和尚,和洗老是好朋友,因此洗老的三餐便解決了,每一頓飯都是廟裡小和尚送來。他門口有一個拉鈴,飯到了,小和尚只一拉鈴,他老人家就慢慢踱出來了。
這位老人家就是這麼一個人,他來到這蒼前嶺,已有半年多了,可是平日決不遠遊,頂多是到白雲寺去聊聊,和老和尚手談一下。他的棋藝很高,每一次都殺得老方丈愁眉苦臉,然後他就笑著出來了。
老和尚請了不少能人報仇,嘿!一樣被他老人家殺得落花流水。
你說他怪,比他怪的人還有!
秋末,從遠處來了一個少年公子,由口音上猜,大概是京裡來的,這公子姓管,也不知他為什麼來,反正他找了半天,於是就在洗老對面搭了一個小草房住下了。
洗老很不高興,認為他這間草房離自己太近了,但也沒有理由攆人家,只好任人家住下來。
這少年公子,人品學識都是頂尖兒;尤其是那份長相,更是英俊儒雅。
因此他一來,這附近的大姑娘都迷上他了,每天洗菜打水,就連淘個米,都藉故由他門前繞上一趟,遞個眼波笑一笑,也是舒服。
這麼一來,洗老爺子可煩了,有時候連門都不開了,一天到晚間在屋裡。
管公子真有一股子磨勁,他找過洗老兩次,被罵出來兩次,可是他仍是笑嘻嘻的,也不急也不氣,反正洗老讀書,他也讀書,好在他帶來的書也不少,要說掉文,他作的詩比洗老還強呢!
日子久了,洗老爺子不由也慢慢注意他了。
少年人奇怪的地方也很多。
第一,他明明像是一個闊家子弟,卻偏要一個人住在這裡受窮;第二,他像是從北京來的。好傢伙!北京離這裡可遠了,他一個年輕的人,跑到這裡幹什麼?他口口聲聲對外說是應考的舉子,可是入秋了,也該上路啦,他這邊卻連一點動身的意思也沒有;
第三,這姓管的少年,似乎每天都盯著自己,他把房子也搭在這裡,硬守著自己,你說他是安著什麼心?
這麼一想,洗老爺子平日就更小心了,他本來是愛在太陽下面,捉花上的小蟲的;可是有一次,因為那少年多事要幫著捉,洗老爺一氣,就從此不再捉了,弄得少年也很掃興。
這一日,洗老穿了一件黑絲長袍,戴著瓜皮小帽,拿著一把布傘,到白雲寺去玩耍,一進門,就見那姓管的少年,正在裡面,和老方丈交談甚歡。洗老扭身就走,卻為智法老方丈追出來硬給請回去了。
少年由位子站起,對洗老打了一躬道:
“真是幸會,想不到在這裡,又遇到你老人家了。”
洗老點了點頭道:“我是常常來的。”
少年微笑道:“洗老來此是拜佛還是問經呢?”
洗老搖頭道:“我是來下圍棋的,和他。”
說著用手一指智法方丈,老方丈忙笑道:
“洗檀越棋藝太高,我總是敗……”
他忽然笑問少年道:“管公子你行麼?”
少年尚未說話,洗老已搖頭不耐道:
“他們年輕人,就是會也不精,哪能同我下。來!來!我們來手談。”
智法老方丈點著頭,笑著陪洗老到了廟廊下面,那裡設著棋盤,二人坐下,年輕的管公子,卻在老方丈身後站下來了。
小沙彌端上了一碟脆梨,一碟月餅,是翻毛棗泥餡的,這盤棋就開始了。
往常洗老總是要讓幾個子兒的,可是今天那少年卻笑著說:
“不要緊,我幫助你來玩玩。”
洗老嘴角帶著不屑,可是半個時辰之後,他的態度全改了過來。
本來老和尚該輸的棋,經這姓管的少年一指引,馬上就變過來了,洗老反而處處受了困,一局棋下到了日落,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