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外圍。
“上官姑娘,時辰差不多,您該去殿外候著了。”
“嗯,”上官婉兒答應一聲,停下筆桿,又抬手伸了個懶腰,“武大人可進宮了?”
一旁等候的宮娥道:“武大人應該已入宮了,奴婢不知此事。”
“多謝。”
上官婉兒答應一聲,走到梳妝檯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卻是從未有今日這般精緻妝容。
她閉目凝神,輕輕呼吸,一縷縷氣息自各處匯聚而來,她整個人精神了許多。
門前已有兩排侍衛靜靜等候。
臨出門前,上官婉兒看向採娥與採霽,笑道:“這兩日勞煩你們照料了。”
“大人您客氣了,”採霽小聲說著。
“大人,”採娥做了個鬼臉,“祝您馬到功成!”
上官婉兒笑眯了眼,邁步去了侍衛的佇列。
侍衛齊步前行,上官婉兒就跟在侍衛之後,自這宮牆邊緣出發,沿著那接連不斷的白玉圍欄,朝最高處的金殿趕去。
在這太極宮中站得越高,回看長安城時,景色越顯壯觀。
上官婉兒似乎並無半分緊張,時不時會眺望長安之景,看著那些漂浮於空中的機關坊鎮,看著各處坊鎮之間穿梭的奚車與花船。
她還沒機會好好領略一番機關之都的繁華。
臨近金殿,行到了金殿正門外的臺階前,又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上官姑娘!”
武大人含笑迎了上來,身著官服的他,此刻也有了幾分富態之外的威武。
“辛苦上官姑娘,稍後拜見陛下,可莫要失了禮數,也莫要太過慌張。你此前練的字我看了幾幅,正常發揮,肯定沒問題!”
上官婉兒含笑道:“多謝大人。”
“對了,上官姑娘。”
武大人微微眯了下眼,含笑道:“之前沒多問你,本官就擅自做主,命人去將你的家人請去了邊關軍營。
“上官姑娘,好好獻筆帖就是了,不用擔心其他事。
“若是得了陛下欣賞,上官姑娘家人自可一併接來長安。”
他說這話時笑容有些僵硬。
“大人,”上官婉兒面露不滿,抬頭注視著武大人,“我家人可安好?”
武大人笑著點點頭:“自是安好,一個不缺。”
他看似表情全無破綻,但正是刻意強調的‘一個不缺’,讓上官婉兒心底沒了疑慮。
應該,是關外的訊息還未傳來,這位武大人尚不知那邊發生了何事。
上官婉兒並未多說什麼。
正此時,就聽大殿門前傳來一聲呼喊:
“陛下有旨!宣!上官婉兒進殿!”
武大人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上官婉兒微微點頭,雙手端在腹前、挺胸昂首,走到那寬闊的臺階邊緣,目不斜視、邁步而上。
她嘴角,不自覺露出淺淺的笑意。
臨來長安,家中已進駐了李大人的諸多護衛,他們喬裝打扮成護院、僕從,名為保護、實為監察。
但不知是那位李大人太過自信,還是自心底就瞧不起她們母女,竟不曾調查他們上官家在關外這麼多年,到底經營了多少產業。
又是憑的什麼,於雲中那般多匪徒亂兵之地,護住這些產業。
這就是這些‘大人’的世界嗎?
爾虞我詐、不得安寧,滿嘴仁義道德、滿肚齷齪伎倆。
終究也不過如此罷了。
她端著雙手,每一步落下,身周彷彿出現一重畫卷。
步步落下,畫卷重重。
上官家一夜遭劫,前朝宰相被斬;
前往雲中的艱難路途,年少的孩童蜷縮在母親懷中,嘴唇乾裂卻灌不進水食。
初抵雲中,上官家艱難紮根,那孩童被困在自己搭建的陰影中;是那個日漸憔悴的上官夫人,將這孩童自陰影中一點點拉出來。
求學的草廬小院,修行的竹林陣勢;
坐在青牛上歡笑的牧童,坐在門前吧嗒著旱菸袋的老人。
林中衝破重重陰影的少女,鐵筆洗淨鉛華凝成的玉杆。
登門造訪的‘大人’,滔滔不絕講述的大義。
不捨的母親,決然的女子,臨行的叮囑,一紙書信的求援。
最後三重白玉階。
她邁上倒數第三重臺階,又似有少許畫面自她背後浮現。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