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很詫異,禁不住探頭看了一下跟他說話那個人,頓時覺得如墮冰窟。那個人,雖然穿著打扮大不相同,但我仍然一眼認出,他就是當初聯絡我的電視臺編導,後來被證明想綁架我的匪徒!
一種從未設想過的可能如毒蛇一般瞬間纏繞上來,勒得我透不過氣來。莫名其妙的,腦海中竟然回想起不久之前,我在醫院病床上醒來見到他的情形,一樣溫柔的腔調,一樣咬文嚼字的措辭,若我睜開眼,想必也能注視到一樣閃亮韞秀的眼睛,英俊和煦的臉龐,但為什麼,這往日令我見了欣喜的面容,今天卻令我如見鬼魅,恨不得就此真的閉上眼,閉上不看。
我異乎尋常地冷靜下來,靜悄悄退回屋裡,找到那位女傭,請她幫個忙,因為我想跟陳成涵開個玩笑,所以現在要上床假寐,請她不要告訴他我剛剛找過他。法國人血液中有豐富的羅曼蒂克聯想力,這個女孩立即想入非非,興奮得連連點頭。我道了謝,進房間躺回床上,已經有很多年自動退化,或者說不願意使用的謀算思維再次運作起來。我一方面閉上眼,裝作昏迷不醒;一方面迅速在腦中思考著,現在看來,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小子,突然被所謂電視臺青睞,這件事的古怪之處我一直沒有深入推敲。現在想來,只能是有人背後操縱,拍攝云云只是一個藉口,只怕那個人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讓我離開香港。現在這個人,看來就是陳成涵了,問題在於,我離開港島,對他來說,有什麼好處呢?
林俊清在機場所說的話驀地闖入我的腦海,夏氏投入陳氏“世紀明珠”,是夏兆柏經商以來最大的敗筆。林俊清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他這麼說,肯定是知道了具體確鑿的情況,也就是說,夏兆柏現在肯定是被陳氏拖住了。但夏氏那麼大的公司,被一個工程拖垮是很難以想象的,除非,這只是冰山一角,或者說,這只是導火線,夏氏的問題,可能借著這個契機,整個爆發出來,不然以夏兆柏的鐵血手段,若不是背腹受敵,又怎麼可能陷入這樣的被動局面?
也就是說,整件事,很有可能是一個策劃已久的連環套。
我越想越是心驚,陳成涵此刻怡然自得在我身邊,那就肯定沒有因“世紀明珠”的工程受到影響,這個人,恐怕本來就不是我所認識的那般溫文爾雅的“儒商”形象,其城府之深,當令人咂舌。回想起與他相識的種種境況,那些不符合常理的地方忽然得到了解釋,比如為什麼一個嚴謹的世家公子,竟然會一頭熱痴纏一個男孩,如果一切都不過是計劃的一部分,那麼,只怕認識他這麼久,我從未有幸見識過真正的陳成涵。也是,陳家三少何等人物,本來就不是林世東那樣的窩囊廢,又怎麼可能對一個陌生少年一見鍾情,再見傾心?我心裡暗暗發痛,恨不得狠狠給自己扇一個耳光,簡逸啊簡逸,你做了兩輩子人,為什麼從來都是識人不清?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陳成涵一定以他的手段利用了夏氏,並獲得巨大好處。但他到底在整件事中扮演什麼角色?是從眾還是主要策劃人,他到底獲得多少好處,以及,他代表的,到底是哪一派勢力,目前看來,還不好判斷。
還有一個問題,如果說當日陳成涵是故意讓我聽到他的電話,算準了我會動惻隱之心,為他哀求夏兆柏高抬貴手。那麼,一朝功成,又何必煞費苦心,把我這個用過了的棋子從香港弄走?
在香港到底會發生什麼?他這麼做,目的何在呢?
第 72 章
房間外傳來輕微腳步聲,甚至連落在地板上的聲音都控制得如此合適,既不會過大而顯得粗暴無禮,又不會悄無聲息而令你措手不及。這就是陳三公子,一舉一動永遠都如此有禮有節,永遠都如此恰到好處。
只不過從此刻開始,他的舉止再無法喚起我會心的微笑,卻如暗夜夢魘,令我勃然驚心。
可我別無選擇,此刻沒有夏兆柏,沒有那個一直以來霸道卻堅定如山的男人在我背後支撐,我只能獨自一人面對他,我必須獨自一人去解開所有謎團。我放慢呼吸,就如同進入深度睡眠一般,我感覺他一動不動注視著我,然後,慢慢的,有炙熱的呼吸噴到我臉頰上,隨即,有溫溼柔軟之物輕輕觸碰我的嘴角,只停留片刻,隨即離開。我聽見他嘆息了一聲,床墊一陷,應當是側坐了下來,隨後伸手溫柔地撫摩過我的頭髮,順勢滑過我的臉頰,停留在嘴唇上。
我儘管努力放鬆,但任是誰,被這麼撫摩,也很難繼續裝睡。我索性皺了眉頭,裝作睡不安穩,輾轉了幾下,猛地地睜開眼睛。
那一瞬間,他臉上有些驚詫,隨即又緩和下來,與印象中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