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他微微一笑,說:“這是我在外省鄉間的一處別墅,外面的人不知道。”
我愣住了,問:“我怎麼來的?”
“我抱來的,”他含笑著眨眨眼,說:“他們給你用了昏睡劑,但你體質比較特殊,昏迷的時間比一般人長。於是我就用私人飛機把你運過來了,放心,”他側坐下來,半摟住我說:“這裡你自由又安全,沒人能強迫你,沒人能傷害你。”
我打斷他的話,說:“世紀明珠是怎麼回事?如果陳氏和夏氏共同受損,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因為我並不算陳氏的人,”他想了想,嘆了口氣說:“我的母親是泰國人,是父親的婚外情人,我屬於私生子,所以一直以來,並不能參與陳氏的高層決策。”
我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他微微一笑,說:“你總是那麼善良,我早沒事了,其實,我有自己的事業。”
我點頭說:“那很好,靠自己永遠好過靠父輩祖蔭。”
陳成涵緩緩地道:“但是陳氏有難,我不會坐視不管。只是沒想到,這一次家裡大哥二哥相繼出事,爸爸又年事已高,世紀明珠,早已讓那幫蛀蟲吃成空殼子。我就算再努力,也難以力挽狂瀾,本來想夏氏注資會扭轉局面,哪裡想到夏氏竟然同時爆出很多事來,連廉政公署都驚動,專門立案審查他們。夏氏自顧不暇,又被世紀明珠套住流動資金,只怕,這一次也很危險。”
我心急如焚,立即道:“送我回去,我要見夏兆柏。”
“簡簡,你能幫什麼忙?”陳成涵拉住我,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夏先生對你有恩,但這種事超出你的能力範圍之外,你不要回去添亂了。今時不同往日,夏先生現在不是那個呼風喚雨的一哥了,他這麼多年樹敵良多,個個都想借機找他的麻煩,你現在回去,正好給他的敵人一個致命弱點。如果我是夏先生,我一定不會願意這時候看到你。”
“是嗎?”我呆呆地跌坐回去,怪不得答應我去法國答應得這麼爽快,怪不得我臨走的時候忙得連面也見不到,原來已經內憂外患到這麼嚴重的地步,那個人怎麼還能在電話裡跟我談笑自若?怎麼還能若無其事地嬉笑怒罵一如往常?我心裡彷彿被貓抓過一樣熱辣疼痛,這個混蛋,從來都自以為是,自作主張,難道沒人告訴過他,不要什麼事都一個人死撐到底嗎?
陳成涵察言觀色,嘆了口氣說:“這樣吧,如果你總是不放心,我答應你,先把你平安的訊息透露出去,然後等時機合適了,再送你回港,好嗎?”
“謝謝。”
我知道這種時候著急也無用,但心裡的擔憂和焦灼卻根本無法控制,已經到了坐立難安的地步。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夏兆柏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我說不出原因,但卻確實重要的一個存在。陳成涵這棟法國別墅大概是十八世紀晚期的遺物,到處充滿著洛可可風格的精雕細琢,令人目不暇接,但我此刻卻無心顧及這些美景。別墅內珍藏的收藏也有許多,可這些往常能引起我興趣的東西,現在卻一點也不能令我高興。我開啟電視,來去全是歐美頻道,根本無法獲知港島的資訊,而除此之外,因特網、電話都在別墅內絕跡,只有每三日一次送食物的車子成為這裡與外界唯一的聯絡。
我不知道這種生活還有多久,我無法平靜的時候,只能一遍遍無意識地,低喃夏兆柏的名字。這個名字,在那個洞悉小妹妹原來一手炮製我的醜聞,一手逼我無顏生存的元兇時,曾經猶如止痛片一般撫慰過我,但現在卻無法給與半點慰藉。剎那之間,我如遭重擊,猛然醒悟到那個一直站在我背後,無論怎麼掙脫都掙脫不開的男人,那個我原本痛恨,再後來厭煩,再後來開始有所感動,再後來聽之任之,淡然接受的男人,卻竟然有一天會缺席。在我習慣了他蠻不講理的庇護和霸氣十足的溫存後,他竟然有一天會真的不在,會因為我偏執的惻隱之心而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中。
而我卻不能靠近他,不能在他身邊陪伴他。
我甚至,還沒親自跟他說一聲對不起。
一個星期後,我覺得已經受夠了這種日子,想正式地與陳成涵談一次,表明自己返港的決心。奇怪的是,這一天我卻沒在書房裡找到他,我問收拾房間的女傭,她告訴我,先生在屋子前面的花園裡散步。我匆匆下了樓,穿過庭院中間不大的石膏雕像,正好見到陳成涵筆挺的身影。正要上前的時候,我忽然聽見他低吼道:“事情就按原計劃進行,你即刻走!”
“是。”那人壓低聲音。
他們是用廣東話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