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的架勢可以看出來。從路的方向和路上的塵土可以看出來,從人鞋底上的泥土一樣能看出來。
有一些年西邊的地荒掉了,朝西走的路上長滿草,人被東邊的河灣地吸引,種啥成啥,連新蓋的房子都門朝東開。村裡的地面變成褐黃色,因為人的鞋底和牲口的蹄子,從河灣帶回太多的褐黃泥土。又過了幾年,人們撂荒東邊的地,因為常年澆灌含鹼的河水讓地變成鹼灘,北沙漠的荒灘又成了人揮鍁舞鋤的好場所。村裡的地面也隨之變成銀灰的沙子色。
並不是把村裡所有人和牲口的勁全加起來,就是村莊的勁。如果兩個村莊打一架,也不能證明打贏的那個村子就一定勁大。一個村莊的勁有時蓄在一棵樹上,在一地節關粗壯的苞谷杆上,還有可能在一顆碩大的土豆上。
村莊每時每刻都在使勁。鳥的翅膀、炊煙、樹、人的頭髮和喊叫,這些在向上用勁。而根、房基、死人、人的年齡都往下沉。朝各各方向伸出去的路,都只會把村莊固定在原地。
一個人要找到自己的勁,就有奔頭了。村莊也這樣。光狠勁吃糧食不行。
四、村長
一個人站在馬號棚頂的高草垛上,閉住眼睛往天上扔土塊。草垛下的院子站滿了成年男人,全光著頭,閉住眼睛,背對著草垛上的人。草垛上的人也背對他們。
“扔了。”
“扔了。”
那個人喊“扔了”時,土塊已經朝背後扔過去,斜著往天上飛,飛到鳥群上面,雲上面,彷彿就要張開翅膀,飛遠不回來了,又猶疑的停住,一滴淚一樣垂落下來,落了很久,我的脖子仰疼了,聽見“騰”的一聲,緊接著“哇”一聲喊叫。過一會兒,一個頭裹白布的男人被人擁簇著出來。
他是虛土莊的第一個村長,叫劉扁。
村長一當三年。一般來說,被土塊砸壞的頭,三年就長好了。這時就要再砸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