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碰巧發現的。那天我以為他又去參加研討會,所以就帶著蓮芝去澡堂洗澡,還穿得漂漂亮亮的,之後就去機場接他。哪知道,那個女人和他分別從飛機上下來,你說說,她看到我的時候會是怎麼想的?你難道不覺得這樣的事情聽起來都覺得可怕麼?”
最後一句,京惠明顯加快了語速,聲音也提高了不少。她下意識地摁了摁早已熄滅的煙。那天,慧婉發現京惠的手竟是如此的柔弱不堪。自從新婚第一天起,婆婆就把身邊的保姆阿姨送到家裡來,京惠告訴慧婉,婆婆是怕自己做的飯菜不合丈夫的胃口。那時候,京惠孃家準備的嫁妝錢不夠買一個婆婆想要的衣櫃,結果是丈夫掏錢買了。慧婉想起京惠曾說過,只要看到那個衣櫃,自己就有一種想把丈夫從床上推下去的衝動。京惠的手再次映入慧婉的眼簾。儘管手上戴著一枚鑲有碩大鑽石的戒指,她的手依然顯得羸弱無力。這個泰然道出丈夫有了外遇的女人的手,是那麼缺乏生氣。
“總是無緣無故地想起你來……不過我知道,你我雖有相似的地方,可有一點卻是不同的……畢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嘛。說好聽點,我比你更懂得權衡得失。倘若不這樣,恐怕在這個家就會過不下去。難道要讓別人指著我,管我叫‘離過婚的女人’麼?其實說到底,孩子根本就不是問題……我已經想明白了:你愛你的,我只管用你賺來的錢。哪天你覺得累了,也就回來了。就算不回來,又能如何?這世上有哪對夫妻是靠愛情生活的?總之,倘若他不是醫生,恐怕我都不會和他結婚,更何況他也是看中了我的職業……在這點上,慧婉你比我更勇敢,當然也更盲目。這就是你我不同的地方。”
慧婉咯咯笑了起來。說自己勇敢似乎略微不妥,可盲目卻是一語中的。慧婉的確很盲目。離婚後,拿著少得可憐的賠償金,慧婉開始滿大街找出租房,甚至倔強地告訴家裡人自己一定會過得好好的。由於丈夫不喜歡牛肉湯,離婚之前慧婉一直沒有在家吃過。離婚後,有一次她居然煮了滿滿一鍋,連續吃了一個星期,到後來不得不把剩下的湯全部倒掉……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盲目這點確實不假。
每回坐上計程車,慧婉總是頗為自信地說出目的地。之前和丈夫一起的時候,她卻無論如何都不敢這樣,丈夫不喜歡女人先於自己開口說話。那時候,慧婉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傻瓜,因而離婚以後,每當自己坐上車,報出目的地,內心就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滿足感。這樣的瑣事竟能讓慧婉感到滿足,或許把這歸為盲目也毫不為過。
然而,慧婉不知該用怎樣的詞來形容京惠。眼前這個年過三十的女人,在經歷三年的婚姻生活後,居然如此坦然地說出這番言論。或許應該用一個副詞來概括……反正!這是京惠最常用到的一個詞。為此,三個人曾坐在學校的長椅上笑得前仰後合。她們之中,慧婉喜歡“絕對”,京惠總是“反正”,而英善則常常會用“即便如此”,這些口頭禪往往不經意間就會出現在她們的談話中。可慧婉發現,那些曾經用來調劑生活的口頭禪,如今卻讓自己感到發憷。“反正”、“絕對”以及“即便如此”,這三者之間的距離在整整十年間經過放大,從零點零一度的小角度差距,逐漸擴張至無限……慧婉很想告訴京惠:假若我是你的話,絕……對……不會這樣活的。那麼英善或許會反問:即便如此,你又能怎樣呢?想著想著,慧婉自己也樂壞了。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絕對、反正和即便如此(5)
“你笑什麼……也對,有時候盲目或許更好些。反正你已經在事情變得更復雜之前抽身離開了嘛。可英善這丫頭……就算關係再要好,我也生她的氣……不過惱火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換作是你,至少不會那麼生氣吧?”
京惠剛數落完慧婉,這會兒又責備起英善來,這讓慧婉多少有些摸不清頭緒。然而奇怪的是,慧婉竟也贊同京惠的看法。縱然無法接受京惠此前的言論和功利的生活方式,可與英善相比,她無疑仍要好得多。慧婉默默心想:哪怕變得功利也好,只要英善你平安無事!
二十歲那年,她們坐在學校後院的小樹林裡,手捧詩集,看著成熟的橡子吧嗒吧嗒落滿一地。
“請求上天賜予我們難忘的經歷吧。”
十年轉眼間過去了……看著京惠把杯中最後一口咖啡飲盡,慧婉很想向上天祈求:再不要發生意外了,哪怕小得不值一提。
“可是慧婉啊……”
京惠邊說邊削著香瓜。
“知道麼,真正讓我惱火的並不是你們太過盲目,而是在某種意義上你們太過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