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忿忿地說道。
慧婉說了些抱歉之辭,而後便朝電梯方向走去。
此時,幽長的走廊盡頭,一個身影正漸漸走來。來者似乎是樸導。不過慧婉無法確定,因為此人的腳步有些過於平靜,以至於讓人無法將其與一個曾經試圖自殺的女人的丈夫聯絡起來。
當她確定下來的時候,他也正好抬起了頭,表情裡分明流露出一種無奈,對於在這裡和慧婉相遇顯得極不情願。此人是慧婉的大學前輩,慧婉自然對其有所耳聞。在她的印象中,他是一個頗有風度、極為穩重的男子。舉例而言,如果有人對自己所負責的事情處理得不到位,縱然是自己,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嚴肅對待。
樸導向慧婉點頭示意,隨後停下了腳步。也許是熬了一整夜,他的眼睛充滿了血絲,目光似乎仍在抗拒著與慧婉眼神的交流。他摸了摸自己粗糙的鬍鬚,把視線投向了窗外。儘管只是短暫的一瞬,慧婉還是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極具男性的魅力:形容滄桑,下頜粗獷,身材健壯,頭髮微卷卻又纖長……換作從前,慧婉是絕沒有如此感覺的。然而如今的他散發出沉穩的氣質,開朗而通達,而豁達的男人恰恰是充滿魅力的。慧婉觀察著他的著裝:男人穿著沒有系領帶的襯衫,外面套著一件淺灰色的單排扣西裝。一種流入俗套的想法驀地在慧婉腦海中閃過:作為一個電影導演,比起其他職業來,身邊總不乏被其魅力所吸引的異性。或許英善自殺的原因與此相關亦未可知……
那個少女在哭泣(2)
“您一定很為她擔心吧。”
為了讓氣氛不至於那麼尷尬,慧婉聲音輕柔地向對方問道。而對方似乎也領會了她的意圖,緩緩地將目光收了回來。
“噢,妻子她一直在接受抗抑鬱的治療。”
“是這樣啊。”
慧婉驀地心想:自己分明從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察覺出了些什麼,而這必定和英善的自殺脫不了干係。正常情況下,假如詢問對方是否擔心,答案自然是“是啊,確實有點……”後面的話一般而言也是順著這個意思走的。然而,他卻直截了當地告訴慧婉自己的妻子正在接受抗抑鬱治療。也就是說,男人認為英善之所以拿刀劃自己,完全是因為得了抑鬱症的緣故。慧婉甚至都來不及向對方打聽英善出事的原因。男人的話是一種極端的自我防禦,彷彿唯有全副武裝才不致被人看出破綻。
慧婉覺得,他一定是做過什麼,才會讓英善發瘋似的那般自殘。
他說醒來以後發現床單上到處都是血。這怎麼叫人相信?
慧婉想起了京惠在電話裡說的那番話。隨後,這個此前頗具魅力的男人,瞬間成了慧婉仇視的物件。連他身上那件利落的淺灰色西裝也遭到了猜疑。妻子出事住了院,自己竟還穿著西裝!這身西裝或許是他一直以來的裝束,抑或只是今天在家時不慌不忙換上去的。假如前來探病的是英善,那麼她會如何呢?她沒準連頭髮都不梳,至於衣著就更不會在意了。想必她會穿一件顏色不合適的T恤,再隨意配條褲子——為此,京惠和慧婉曾不止一次地取笑過她——即便這樣,她依然會顯得憂心忡忡。
有時候覺得你好像是全球至少一半女性的代言人……事情明明與自己無關,還非要那麼激動。
在兩人關係尚未破裂那會兒,丈夫偶爾會那樣說慧婉。因為但凡參加完女性團體聚會,慧婉總是會對丈夫講起那些遭受家庭暴力的女性不幸的故事。
你難道不懂慣性思維代代相傳這個道理?自從母系社會解體以來,女人們已經積蓄起太多的被害意識了。想想那些黑人吧。儘管不再是奴隸,有些甚至受到過良好的教育,可他們還是多少對白人懷有戒心。而且,和女人們比起來,他們的不幸歷史還不到兩百年呢……
那個時候,自己也好,英善也罷,抑或是京惠,都不相信那些讓人無法忍受的、帶有侮辱性質的家庭暴力,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至少不應該發生在一個受過高等教育、二十過半的女性身上。不,她們甚至都沒正式思考過這個問題。慧婉絕對沒有想到,就在英善絕望無助,企圖拿刀自我了結的這段時間裡,眼前這個堅稱妻子是因抑鬱而自殘的樸導,竟然睡得無比安穩!
“我實在是無法理解,按英善的性格,怎麼也不至於……到底出了什麼事?”
慧婉清楚,這樣的問題太過直白,但她還是定了定神,向男人問道。也許,慧婉還在對那件利落的淺灰色西裝有所猜疑。瞬間,如火柴點燃一般,男人的臉激烈地扭曲了一下,那表情中分明帶著憤怒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