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著皇帝不當卻喜歡當將軍,所以他一高興了或者一不高興了就要策封自己個名頭,比如說“神武大將軍”,比如說“討西大元帥”,天長日久他的名頭實在多得和犛牛身上的毛一樣。那時候出征之時都要先做些祭祀,並一一由太監念出各主將的名頭,唸到皇上時,簡直就像在唸一篇冗長的八股文,天色將晚才搞定。
俗的故事是:前些年我在雙流碰見一企業家,據說在縣裡邊很有頭有臉,遞過一張碩大的名片來把我嚇得半死,因為他老人家從“四川企業家聯合會”到“成都商會”的理事、名譽主席到“十大有貢獻”“十大有追求”青中年(其實他那樣子和青年沒什麼關係)一應俱全外,還有什麼“花石研究會”甚至“川西文史愛好研究協會”都盡在其上。
那張碩大的名片最後,估計是還有很多振聾發聵的金光閃閃的名頭和獎項未及刊登,所以用燙金手法打了一串省略號。
其實那個皇帝很快就被敵人在戰鬥中包圍了,其實那個企業家很快就倒閉了。這就是歷史,或者叫生活。
中國人很喜歡用一些虛無飄渺的金字招牌來增添信心,我們小時候大多幹過這樣的事情:在自家牆壁上張掛很多獎狀,是三好學生的掛“三好學生”,不是三好學生的就掛“創三好積極分子”,作文寫得好的就掛“錦水杯作文比賽第X名”,作文不好的就掛“記一件小事——校園新風貌日記優秀獎”,我乾的最不光明的事情是:把校長不小心寫得很雋細的“二”等獎字眼,用粗粗的毛筆加粗加重,回家騙老媽這是一等獎,老媽獎勵我十塊錢,我再把它交給班委會,並且憑這筆當時算是不小的一筆款子又招得了一個小獎狀。
獎狀和名頭對中國人實在重要,但也分兩種,一種是為了滿足一下自尊心,它不戕害人至多是戕害一下自己,比如說如李承鵬之流故做拾金不昧以套得獎狀;另一種就很惡劣,明朝那皇帝好大喜功,最後讓千百萬百姓居無可居流離失所,可惡。
我發現一個房地產的規律,每年的年底都會迎來一個獎狀氾濫的高潮,大概是因為春夏秋三季主要以修房子和賣房子所忙,過了秋季“房交會”後無事可幹,就開始給各路英豪發獎,發完獎後各自套些大光環小光環以利於明年再去修房子賣房子。
不信?你等著,用不了一個月就會有各種炫目的獎項像猛獸般張牙舞爪撲出來,在媒體聲情並茂的宣傳下,一個個“十大綠色工程獎”,“三十大最接近自然獎”,“全國I服了YOU百強”將做搔首弄姿狀矗立在各報各電視臺的紅地毯上。
我曾經說過,專家是拿來折磨人民的,而李承鵬是拿來折磨專家的。我現在還要說一句更反動的話,有些媒體是把商人制造成“神話”的,李承鵬則是把商人弄成“神經”的!千萬不要相信那些“三十強金設計獎”或者“五十強金建築獎”,其實那些獎項是可以從“三十”直到“三百”任意數字上發獎的,只看到底拉了多少贊助。我說了,下一次我將頒發一個“一千零一YQJS獎”,YQJS?就是“有錢就上”!
中國影視界經常評些“金雞”“百花”“飛天”之類的獎來,弄得和好萊塢一樣事逼事兒的,好像歷史就被他們幾個刻在硬碟上了;但說句實話,那些得了獎的片子好多好多我都沒有看過,我在想,連我這個沒事就窩在家裡看碟看電視劇的人都聞所未聞,這些個獎們怎麼能代表老百姓的心聲?
但房地產界比起影視界更有欺騙性或者說更有強盜性,電影不好看我可以不買票,電視劇不好看我可以馬上轉檯,因為它們都很直觀,很容易懂,很容易知道李宇春張靚穎《大長今》就是比《夢想中國》比中央臺娛樂頻道好看耐看;但房子就不一樣了,再糟爛的火磚再脆弱的承重再低劣的物業,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哪兒能看出來,人家租來些盆景壘上些怪石把牆面用膩子抹得光光鮮鮮的,標個“不求最好但求最貴”的價碼,你只有膝蓋發軟直想跪下,帶著哭腔說“房子啊,我的理想”。
這就是我們這個房地產的“鍍金時代”,就像馬克·吐溫當年說過的:“空氣中充滿了陰謀的味道”,但消費者是無助的,只有從林林總總的金字招牌中去分辨到底哪個是“克萊登大學”的假文憑。
因此我們的購房居住生活變得無比驚險且搞笑,我只能用當年《頑主》的結尾作為這期專欄文章的結尾: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張國立葛優馮小剛(均為三T公司成員)瘋狂地蹬著一架三輪車前往一個租來的大禮堂去,因為那個叫“寶康”的文學青年一直鬱鬱寡歡於未能得到哪怕一個最不起眼的文學獎,所以三T公司就要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