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白雪”之典出,宋玉在《對楚王問》中寫道:“客有歌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為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十人。”“陽春白雪,和者蓋寡”,似乎象徵著新生兒“李順井”一生的宿命。
今日鍾祥,全國最大的單體帝陵——顯陵和氣勢恢弘的明代建築群。(圖片採自湖北省政府網)
父親李權號“郢客”,雖飽讀詩書,但只是守著本分,敷衍著平淡的日子。成名後的李順井(李濟)曾如此介紹父親:我的父親原是一個苦讀成名的孤兒。祖父逝世時,他年方一歲半,另有一位半歲的叔父伴著他。祖母靠著家中的幾畝薄田,把他們兄弟兩位撫育成人。父親小時候讀書的成績很好,因此得到若干近親的幫助,上進得很快。在年紀很輕的時候,就開始教家館,藉以貼補家用。等到入學後,又很快地,他就成為本縣教“大館”的先生了,替成年的童生看文章。李濟:《我的初學時代——留學前所受的教育》,《李濟文集》(卷5),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186頁。李權與塗氏結婚時還都是十六歲的少年人。年輕的李權,開館課徒,教書維生。十三年後李順井出生,夫婦倆可謂中年得子。李權為兒子取名“李順井”,抑或與家門前的那口雙眼井有某種聯絡?
李濟之子李光謨曾向我講過鍾祥老家的舊事。他說:李家在湖北之前是從江西過來的,二世祖就遷來鍾祥,好幾百年了。家裡有本油印的家譜。老家的情況我知道得很少,手裡資料也很缺。爺爺編修過《鍾祥縣志》,30年代出版過,現北京圖書館有存。鍾祥的祖屋早已破敗,在郢中鎮,原與縣城有一點距離。爺爺填詞稱“郢客”即出自於此。現郢中鎮已併入縣城,是縣級鍾祥市的一個小地名。老屋是祖父什麼時候買下的,我不清楚。原是五進屋,現只剩一進了。先是1939年被日本飛機炸掉了一兩間,1949年後又給別人擠佔了一部分。現在那房子由我遠房的堂弟住著,他祖父與我祖父是同一個曾爺爺或高爺爺,隔了好幾房人。2004年10月13日晚,電話採訪。李光謨講述,作者記錄,馮志整理。訪談時所謂的舊居,近年已拆。位於郢中鎮的李氏宗祠已了無痕跡。滄海桑田,如今已是鍾祥城區的鬧市,故宅舊址那口雙眼井近旁的小學裡,誦讀的童聲混雜在喧囂的市聲中,“陽春白雪”已然“下里巴人”。
第一章 初出籠的包子(2)
回憶父親,李濟的言詞間充滿敬意:父親自己的功名,在早期是靠著作八股文章;但光緒末年科舉的考試課目,策論已是並重的了。他對於程朱孔孟的思想所作的研究工夫,是很大的。他在壯年,精力顯然有過人的地方,所以除了學會爭取功名的這套工具外,他很早就有志於文學。他信“文以載道”的說法,認為作文章是讀書人的一件終身大事;對於唐宋八大家和桐城、陽湖諸派的古文之摹仿,是他自定的很嚴格遵守的進修課程。到了晚年,弄筆墨成了他唯一的消遣。偶爾他也作些詩詞。但他終身最感興趣的卻是在教育子弟。李濟:《我的初學時代——留學前所受的教育》,《李濟文集》(卷5),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186—189頁。李光謨自幼在李權身上猴上猴下,對爺爺格外有感情。他說:爺爺從小念私塾,教私塾。先在鄉下教,後來也加入縣裡的新式學堂——是原來的學館改建的。他在高年級班裡擔任一些課,多是國文及歷史一類的課程。爺爺教書,在鍾祥有點名氣。2004年10月13日晚,電話採訪。李光謨講述,作者記錄,馮志整理。李權是位學問很好的先生,又在全縣最大的一個學館,卻不直接教導兒子。許是循孟夫子“易子而教”的古訓吧,他把四歲的兒子送進一家書房發矇,跟從自己的表弟唸書。那是個寡語少言的老秀才,歡喜打悶棍。驚恐中的學童李順井,說不清從他那裡受過什麼教益,卻清楚記得頭上曾有過的包兒。
父親對兒子的早期教育仍有決定意義。李權認為,小孩子剛讀書時候,要先難後易,這樣進步會比較大,因此他要兒子不同於一般的孩子從“人之初、性本善”開始,而是從“盤古首出,天地初分”學起,先讀《幼學瓊林》《三字經》,後念“四書”,接著跳過《詩經》,直接選學《周禮》……
九歲李順井未讀完《周禮》就插班縣裡高等小學堂接受新式教育。他“初嚐到新教育的滋味,漸漸覺得唸書並不是很苦的事”。回憶往事,“對我幼年教育的影響卻是多方面的,……我到了九歲的時候,尚不能提筆寫一封簡單的家信”。上了新學,便“有機會學‘格致’、‘體操’、‘東文’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