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直恁芬芳。”金黃色的桂花不過像婦女塗額的“宮黃”,星星點點,可是它卻使人間這般芬芳。最後別出新意:“怕是秋天風露,染教世界都香。”或許是它藉著秋天風露的傳播,要使得世界都濃郁芬芳吧!江順詒《詞學整合》卷六引張砥中曰:“後結如泉流歸海,迴環通首,源流有盡而不盡之意”。這裡正是“有盡而不盡”,詞已寫完,而意未盡,詞人只是讚美桂花的芳香十里嗎?稼軒一生都“志在塞北江南”,為“了卻君王天下事”,而竭盡全力恢復宋室山河。此詞約寫於孝宗乾道元年(1165)獻《美芹十論》之後,正是他希望一展宏圖的時候。舊說“招搖之山,其上多桂”(《山海經》),“物之美者,招搖之桂”(《呂氏春秋》)。無論是異香的桂花,或“紛紛如煙霧,迴旋成穗,散墜如牽牛子,黃白相間,咀之無味”(《詞林紀事》)卷一引)的桂子,一向是崇高、美好、吉祥的象徵。李清照詠桂花詞雲:“揉破黃金萬點輕,剪成碧玉葉層層,風度精神如彥輔,太鮮明(《攤破浣溪沙》)”。人們總是既稱頌桂花的形態美,又讚揚它的精神美。稼軒以“染教世界都香”來歌贊,似隱寓有他“達則兼善天下”的宏願的。
況周頤雲:“以性靈語詠物,以沉著之筆達出,斯為無上上乘”(《蕙風詞話》卷五)。此詞的佳處正在於物與性靈融為一體,即性靈即詠物,詞人將自己淡化到不露痕跡的地步,而又非沾沾然詠一物矣。(艾治平)
滿江紅
餞鄭衡州厚卿席上再賦
辛棄疾
莫折荼蘼,且留取、一分春色。還記得:青梅如豆,共伊同摘。少日對花渾醉夢,而今醒眼看風月。恨牡丹、笑我倚東風,頭如雪。榆莢陣,菖蒲葉。時節換,繁華歇。算怎禁風雨,怎禁鵜鴂。老冉冉兮花共柳,是棲棲者蜂和蝶。也不因、春去有閒愁,因離別。
辛棄疾先作了一首《水調歌頭·送厚卿赴衡州》,這首《滿江紅》是此後作的,所以題目是《餞鄭衡州厚卿席上再賦》。
鄭厚卿將赴衡州做官,在餞行的酒席上連作兩首詞送他,要做到各有特點,互不雷同,是相當困難的。辛棄疾卻似乎毫不費力地克服了這些困難,因而兩首詞都經得起時間考驗,流傳至今。
先看《水調歌頭》:
寒食不小住,千騎擁春衫。衡陽石鼓城下,記我舊停驂。襟以瀟湘桂嶺,帶以洞庭春草,紫蓋屹西南。文字起騷雅,刀劍化耕蠶。看使君,於此事,定不凡。奮髯抵幾堂上,尊俎自高談。莫信君門萬里,但使民歌五袴,歸詔鳳凰啣。君去我誰飲,明月影成三。
這首詞先寫衡州形勝;然後期望鄭厚卿到達衡州之後振興文化,發展農桑,富民益國,大展經綸;直至結尾,才稍露惜別之意。雄詞健句,絡繹筆端,一氣舒捲,波瀾壯闊,不失辛詞豪放風格的本色。
有這麼一首好詞送行,已經夠朋友了。還要“再賦”一首《滿江紅》,又有什麼必要呢?
讀這首《滿江紅》,看得出作者與鄭厚卿交情頗深,餞別的場面拖得很久。先作《水調歌頭》,從“仁者贈人以言”的角度加以勉勵,這自然是必要的;但傷心人別有懷抱,送別之際,仍須一吐,於是又作了這首詞。
送別的作品太多,在平庸作家的筆下,很容易落入陳套。辛棄疾的這首《滿江紅》,卻角度新穎,構想奇特。試讀全詞,除結句而外,壓根兒不提餞行,自然也未寫離緒,而是調動一切藝術手段,寫暮春之景,並因景抒情,吐露惜春、送春、傷春的深沉慨嘆。及至與結句拍合,則以前所寫的一切皆與離別相關;而寓意深廣,又遠遠超出送別的範圍。
開頭以勸阻的口氣寫道:“莫折荼蘼!”,好象有誰要折,而且一折就引起嚴重後果。這真是驚人之筆。“荼蘼”又作“酴縢”,春末夏初開花,故蘇軾《酴縢花菩薩泉》詩有“酴縢不爭春,寂寞開最晚”之句;而珍惜春天的人,也感嘆“開到荼蘼春事了”。辛棄疾一開口勸人“莫折荼蘼”,其目的正是要留住最後“一分春色”。企圖以“莫折荼蘼”留住“春色”,這當然是痴心夢想。然而心愈痴而情愈真,也愈有感人至深的藝術魅力,這正是文學藝術區別於自然科學乃至其他社會科學的特點。
開端未明寫送人,實則點出送人的季節乃是暮春,因而接著以“還記得”領起,追溯“青梅如豆,共伊同摘”的往事。馮延巳《醉桃源》雲:“南園春半踏青時,……青梅如豆柳如眉。”可見“青梅如豆”,乃是春半之時的景物。而同摘青梅之後,又見牡丹盛開、榆莢紛落、菖蒲吐葉,時節不斷變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