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黃昏時刻,疏疏點點的過雁,急急惶惶振翅向遠方飛去,想尋找自己的歸宿,不正象徵著有識之士,覺得大局已定,迴天乏力,或退出仕途,或隱跡江湖,或皈依空門,各自尋找退路的現實嗎?所以這是一幅肅殺、衰敗、淒涼的末世寓意圖,是詞人用比的手法借景抒情、最含深意的形象。
“故人老大,好襟懷、消減全無。”則是詞人懷著激憤和沉痛對南宋王朝不發不快的直接評論。南渡之初,朝野不乏恢復中原的壯志,“好襟懷”,當指此。但趙宋最高統治者,心懷鬼胎,苟且偷安,醉生夢死。誠如文及翁寫的,“一勺西湖水,渡江來,百年歌舞,百年酣醉。”(《賀新郎·遊西湖有感》)同時又壓制、打擊、排擠主戰力量,使英雄塞路,報國無門,壯志消磨以盡,造成世風日頹,如江河日下,半壁山河,難以收拾的局面。這是多麼令人扼腕的下場!大概這也就是詞人不願意重來京城、重遊西湖的真正原因。至此,詞人以“慢贏得,秋風兩耳,冷泉亭下騎驢”這樣深沉的感慨收束了全詞。“兩耳秋風”,即滿耳的秋聲。秋聲者,世紀末的衰頹沒落之音也。詞人再描繪出一個鮮明的形象:一個著破荷衣的宗室子弟,騎著一頭毛驢,踽踽獨行在冷泉亭下。這是何等悽楚的情景!不正是王室式微的絕好象徵嗎?但這沉痛的心意由“慢贏得”三字引出,沉痛之情偏以淡語、諧語、反語道之,更有一種悲從中來的異樣的興發感動力量。
況周頤對趙汝茪的詞,原有“格調本不甚高”的評價,但對這首詞,尤其對下片部分,評曰:“以清麗之筆作淡語,便似冰壺濯魄,玉骨橫秋。綺紈粉黛,回眸無色。”相當推崇。究其原因,大概也是看到了這位趙氏宗室並非醉生夢死之徒,當他被丟擲溫柔富貴之鄉後,尚有魂魄,尚有骨氣,一掃原先的綺紈粉黛,能寫出這感時傷世、飽含家國之痛的好詞章的緣故吧?(邵璧華)
商婦怨
江開
春時江上簾纖雨,張帆打鼓開船去。秋晚恰歸來,看看船又開。嫁郎如未嫁,長是淒涼夜。情少利心多,郎如年少何!
江開,字開之,號月湖。有《浣溪沙》、《杏花天》收入《絕妙好詞》。這首詞是寫“重利輕別離”的商人之婦的哀怨。這是一個社會現象,唐代的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有對茶商的譴責,李益的《江南曲》有對瞿塘商人的怨惱。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在宋代這一現象就更為普遍了。詞的上片是敘事:“春時江上簾纖雨,張帆打鼓開船去。”在春雨連綿的江上,張開風帆,打起鼓兒,船兒開走了。“秋晚恰歸來,看看船又開。”到晚秋船兒回來時,恰巧船又要開走了。這個婦女從春到秋與他的丈夫沒有相聚的機會。全詞沒有用典,他吸取了民歌的營養,用非常通俗而又生動的語言,刻劃這個商人成年到頭忙於他的買賣,絲毫也不考慮到他的妻子。
下片是抒情。“嫁郎如未嫁,長是淒涼夜。”抒發這個婦女長夜獨處的淒涼之情,有了家同沒有家是一個樣。“情少利心多,郎如年少何!”她譴責她的丈夫把金錢看得比感情更重要。最末一句極為力量:與青春相比,金錢又算得了什麼嗎?用深含哲理的語言,結束了全詞,表現了這個婦女的高貴品質。
一首小詞,在寫景抒情上都有獨到之處,寫春雨連綿,用“江上簾纖雨”;寫深閨獨處,用“長是淒涼夜”,既是環境的描寫,也是這個婦女內心世界的刻劃,很有藝術的感染力。顯得他是如此的苦惱,使人同情這位多情的婦女。與“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有異曲同工之妙。(何林天)
柳梢青
春感
劉辰翁
鐵馬蒙氈,銀花灑淚,春入愁城。笛裡番腔,街頭戲鼓,不是歌聲。那堪獨坐青燈。思故國,高臺月明。輦下風光,山中歲月,海上心情。
劉辰翁生當南宋末葉,和文天祥同時,先文天祥四歲而生,後文天祥十五年而卒。他於宋亡後,隱居不仕。他的詞,“於宗邦淪覆之後,眷懷麥秀,寄託遙深,忠愛之忱,往往形諸筆墨,其志亦多有可取者。”(《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他的詞,承繼蘇辛,多慷慨之音,但更悽愴沉痛。尤其是宋亡以後的作品。
這首詞,題名春感,實借節序之變遷,而抒發物非、人非之感。詞以對句起,寫元人騎兵之裝飾,披著鐵甲的戰馬,馬身上又披上氈子。下句卻是銀花(花燈)在灑淚,何不相稱乃耳。三句點明時間是春來元宵佳節,徒徒陷入愁城。然而究竟因為是節日,所以又寫有笛聲,有戲鼓,只是因為南腔北調,聽得討厭,厭極而怒,怒而語,脫口而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