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濃”句,詞人從對閨中人的思念中回到現實中來。上元之夜,本應是“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的歡樂之夕,而自己卻處在待罪羈旅、淒冷孤寂的心境中,去消受那本不應如此悽清的元夜之夕。“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春夢”只能於“酒濃”時去做。而酒真的能解憂麼?當然不能,它只是使人於麻醉中暫時忘卻而已。當人只能在春夢中去尋找歡樂歲月的時候,現實的無奈就更使人難堪了。結句“窗破月尋人”,寫詞人孤寂一個,只有元夕之月伴春夢之人。“尋”字,以人擬月。這位“江南憔悴客”,待罪羈旅,沒有人去“尋”他,只有月從客舍的破窗隙中來“尋”,越顯其孤獨寂寞,心情已從淒冷變成悽苦了。一個“尋”字,令人回味無窮。
這首詞的結構很獨特,上片下片沒有時間上的先後之分,實為“一刻而二境”──同一時間,兩片空間。上片、下片寫同一時刻──上元之夜──發生的事情,這是“一刻”。上片虛景,寫汴京元夜的繁華景象;下片實景,是“江南憔悴客”現實的悽寂之境。這是“二境”。但是,下片於現實中又設想自己深深思念的妻子對自己的思念之情,實中又有虛。整首詞,敘事抒情,一波三折,委曲宛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言“滂詞情韻特勝”,信不誣也。(徐泳春)
這首詞在藝術上有一個特點,即全詞八句,頗像一首古風式的律詩。上片下片,又很像兩首小絕句。詞的對仗,“不限定平仄相對”(見王力《漢語詩律學》第655頁),按照這樣的要求,這首詞的八句詩,至少有三幅聯語,即第一、二句相對,第三、四句相對,第五、六句相對。這三聯,對仗頗工整。如果我們要求不太嚴格,第七、八句,亦可看作一聯。這就更像一首由四聯組成的古風式的律詩了。唐宋詞人用“生查子”調,多是一聯相對。如韓偓“侍女動妝奩”、晏幾道“墜雨已辭雲”、賀鑄“西津海鶻舟”、朱淑真“去年元夜時”等詞,都用“生查子”調,而詞中均只有一聯,即只有兩句相對。甚或八句之中沒有對句(如朱希濟《生查子·春山煙欲妝》)也是常見的。像這首詞八句四聯,頗為罕見。
四聯之中,首聯寫春日春風;頷聯主要點出人的活動及其眼中的曲沼漣漪;頸聯寫春日樹木的萌動;尾聯集中抒發自己的感情感想。每一聯,都是一個情感的小單元。四聯集中起來,使整首詞充滿了早春的生氣,抒發一種輕快喜悅之情,揆情度理,當是詞人前期作品。蘇軾評毛滂詞“閒暇自得,清美可口”,
從這首詞看來,蘇軾給了毛滂一個恰當的評語。 (徐詠春)
燭影搖紅·老景蕭條
送會宗
毛滂
老景蕭條,送君歸去添悽斷。贈君明月滿前溪,直到西湖畔。門掩綠苔應遍,為黃花、頻開醉眼。橘奴無恙,蝶子相迎,寒窗日短。
這首詞寫老友別後的淒涼寂寞心境,同時寫自己對老友的深切思念之情。會宗名沈蔚,吳興人,是詞人的老朋友,也是當時有名的詞人。沈蔚與毛滂、賈耘老等為詩友,有詩詞唱和。
首二句“老景蕭條,送君歸去添悽斷”。開頭即從別後寫起。詞人晚年官運不佳,家計落拓,無以為生,“老景蕭條”並不是作者無病呻吟,而是自己生活的真實寫照。“斷”是極、盡之意。“悽斷”即極度淒涼。老境本已蕭條,更兼老友離去,淒涼冷落已至極點。這是“屋漏更遭連夜雨”的寫法。一個“添”字,使本已極度的悽寂更進一步,頗具感染力。從“贈君”句起,放下自己這一面不敘,專寫老友那一面。“贈君明月滿前溪,直到西湖畔”。明明是明月照著友人沿溪乘舟而去,詞人卻偏要說明月是他送與友人的。這一方面寫出了自己與友人情誼的深厚,其中也包含了對友人的祝福,另一方面,又表明了詞人羨慕友人一路有美景相伴,直到那景色更美的西子湖畔,從而進一步反襯出自己的悽寂。
下片純是設想,寫友人歸家後的情景。“門掩綠苔應遍”。“應”即設想之辭,設想友人多日不歸,遂無人跡,綠苔滿階,空落靜寂。“為黃花、頻開醉眼”。這是寫友人回家後對自己的思念。作者設想友人分別以後,因思念自己,只能獨自一人,醉對黃花(菊花)而已。人的行為,或為他人,或為自己。但是在這裡,作者設想老友的行為(飲酒)既不是為他人,也似乎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黃花。友人的飲酒,只是為了不辜負黃花的開放。這個“為”字既寫出了老友因同自己的分別而深感孤獨,又寫出了友人對自己的思念。“醉眼頻開”四字,形象感極強。如果飲而未醉,眼本是睜著的,那只是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