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賀鑄思想矛盾複雜的一個體現。
這首詞詞牌《憶仙姿》,即大家熟知的《如夢令》,還有一個名字《宴桃園》。五代時後唐莊宗李存勗創制。原詞為:“曾宴桃園深洞,一曲舞鸞歌鳳。長記別伊時,和淚出門相送。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毛冰)
怨三三·玉津春水如藍
賀鑄
玉津春水如藍,宮柳毿毿。橋上東風側帽簷,記佳節,約是重三。飛樓十二珠簾,恨不貯、當年彩蟾。對夢雨廉纖,愁隨芳草,綠遍江南。
這是一首撫今追昔,抒發“極幽閒思怨之情”(程俱《賀方回詩序》)的作品。揣摸詞意,應是晚年退居吳下時所作。
詞的上片,是對過去一段生活的追憶。“玉津”,北宋首都汴京南門外的一座名園。此園乃五代後周顯德年間建立。夾道為兩園,引河水貫其中,秀園碧波,為汴京一大景觀。宋代的汴京,可以說就是一個楊柳的世界。《東京夢華錄》雲:“東都外城,方圓四十餘里。城壕曰護龍河,闊十餘丈,壕之內外,皆植楊柳,粉牆朱戶,禁人往來。”玉津園是御花園,園牆內外,亦植滿楊柳,故稱“宮柳”。“毿毿”,形容春天柔韌細長的柳樹枝葉。孟浩然詩《高陽池送朱二》:“澄波淡淡芙蓉發,綠岸毿毿楊柳垂。”賀鑄這兩句詞,從色彩上寫玉津園的風光俊美,春色無限,紅牆綠柳,池深溪碧,實在是一處賞心悅目的所在。
“橋上東風側帽簷”,開頭兩句寫的是環境,這一句卻點出了人物。這座橋,自然是玉津園夾道那條名為閔河上的畫橋,站在橋上的則是詞人自己。春光融融,春風吹拂,柳枝婀娜搖擺,詞人的帽簷也被吹得歪歪斜斜,何等瀟灑,何等愜意。詞人於此何所待呢?
“記佳節,約是重三。”重三即三月初三,古代稱這天為“上巳節”。過上巳節,往往男青年女結伴遊春,締約定情。直至今天,在我國某些地區和某些民族中,三月三仍然是青年男女的愛情節日。我們的詞人之所以橋頭佇立,迎風企盼,原來他是與情人有約,要在這一天共同遊園賞春,踏青敘情。這是多麼甜蜜和醉人!無怪到了晚年回憶起來,仍然是情意綿綿呢。
詞的下片,由追憶往事轉變為抒發現實中的感慨,表現了內心的鬱悶和痛苦。
“飛樓十二珠簾”,這是詞人今天所居之地。“飛樓”即凌空的高樓;“十二珠簾”並非實指,而是極言樓高,珠簾重重,深幽閉索,高高在上,離群孤棲,寂寞冷清,使人難以忍受。“恨不佇,當年彩蟾”,這就把傷感的情緒又推進了一步。“彩蟾”指月光,是說在這凌空高樓上,連一點月光也看不到。但詞人卻不這樣直接說出,而以“不佇”當年月光出之,不但構思新穎,而且是把當年的生活、思想與今天的現狀作了一個鮮明的對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忘彩蟾入戶的喜悅,就更覺出珠簾不佇的酸苦。
“對夢雨廉纖”,在闇昧無月的高樓,到晚來卻是一個春雨迷濛的黑夜,淅淅瀝瀝的纖纖細雨,好像是滋潤了詞人憂愁的靈魂,才使他的愁、他的苦吸取了足夠的營養,於是才得以飛快地成長,終於使“愁隨芳草,綠遍江南”。在古代詩詞中,寫芳草綠遍江南,多是描繪美麗的春色。像“千里鶯啼綠映紅”(杜牧《江南春》),“春風又綠江南岸”(王安石《泊船瓜洲》)等均屬此類。賀鑄確是改造文章的高手,他卻往往以江南春草喻愁喻悲,而且能取得令人歎為觀止的藝術效果。即如本詞,詞人為了說明他的愁深愁重,愁緒無處不在,便把它比成了綠遍江南的芳草。這樣寫不僅顯出了大膽和新鮮,更能充分體現景為情而設,“一切景語皆情語也”(王國維《人間詞話》)這一藝術規律。(毛冰)
御街行·松門石路秋風掃
別東山
賀鑄
松門石路秋風掃,似不許,飛塵到。雙攜纖手別煙蘿,紅粉清泉相照。幾聲歌管,正須陶寫,翻作傷心調。巖陰暝色歸雲悄,恨易失,千金笑。更逢何物可忘憂,為謝江南芳草。斷橋孤驛,冷雲黃葉,相見長安道。
《御街行》又名《孤雁兒》,以范仲淹詞為正格。詞題為《別東山》,那麼,東山在哪裡呢?夏承燾《賀方回年譜》雲:“考《吳縣誌》,莫厘峰即東洞庭山,省稱東山,方回或有別業在彼耶。”無庸諱言,夏先生的話完全是推測揣摸之詞,他是把這首詞定為賀鑄晚年退居蘇州橫塘時的作品了。其實,這首詞的寫作時間和地點都是不可考的,即如東山,杭州和金陵都有,任何地方東面的山也都可稱東山,怎麼一定是東洞庭山的省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