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希望了,但她還是感到惶惶不安。萬一就在這熬藥的時候,離青哥哥捱不過來……
她不敢再想,只能以最大的意志力將自己釘牢在小凳上,一面注視他的呼息,一面繼續和他說話,藉以拋掉那份莫名的恐懼。
“其實我最笨了,人家出門行李是越簡單越好,我還燒了累贅的‘吃飯的傢伙’。可你也笨啊,這套傢伙帶來帶去,不嫌重呀,人家要搶就給他搶了,何必……何必……”
何必以身守護呢?她哽咽了下,又輕笑道:“要不是我針線拙,我就縫一個香包給你了。可你也明白,這是陪我十七年的護身香包啊。”
她說著便掏出了他頸間的香包,然後拿下掛在自己脖子上的彩石項練。
“離青哥哥,你知道嗎?我撿到你的彩石了,前幾回你回來,我老忘了跟你說。瞧,我又結好項練了。”
她傾身向前,以掌心攏起彩石和香包,連同雙掌輕輕覆在他心口。
“你戴了十幾年的彩石,現在給了我;而我的香包則給了你,你身邊有我,我身邊有你,一定、一定不會再分開了。”
掌心下面是極其緩慢的心跳,久久才跳一下,震動著她備受煎熬的身心,在等待跳動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要跟著停頓了。
她漸戚昏沉無力,明白自己兩日夜沒睡,加上之前的憂思難眠,她的體力已經過度支耗,但無論如何她都得撐下去,陪伴離青哥哥度過難關。
“其實,生死簿不是不能改。”胡靈靈附到她耳邊,小小聲道。
“什麼?”她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正待再問,那昏沉逐漸擴大,扯動著她的身子,她似搖晃,又似飄浮,眼前的離青哥哥轉為一片迷茫,她按緊彩石和香包,欲打起精神睜眼,卻是力不從心,只覺自己被狂風席捲而起,越飄越遠,越飄越遠……
飄過了山河平原,飄過了兩千年歲月,她回到了前世。
第9章(1)
周朝,春秋未年,魯國,曲阜城郊。
河水滔滔,往太陽昇起的方向奔流而去;河畔綠草青青,野花搖曳。
一個姑娘坐在草地上,雙手正在捏塑一團泥巴,指掌之間沾滿了溼黏的陶土,她挪舉右臂,以肩頭抹開飄飛到臉頰上的髮絲,同時轉頭望向了東方初升的朝陽。
她喜歡在無人的清晨來到水邊,捏她最喜歡、也最擅長的陶碗、陶盆或陶俑;更喜歡仰起臉,讓陽光曬著她清亮的眉眼,曬著她微揚的小嘴,也曬著她右頰一大片醒目的深褐帶黑斑塊。
那斑塊幾乎佔據了她右頰的一半,還往下蔓延到她的頸子,伸入了衣領之內;那顏色,晦暗灰敗;那形狀,醜陋猙獰,像是一隻盤踞下去的怪獸,以它龐大的陰影奪走了年輕姑娘的嬌顏。
唯獨太陽公公不怕她醜,總是正視她,曬得她臉蛋熱乎乎的,身體也暖融融地十分舒服。
“泥泥兒,醜妖怪,沒人愛!”對岸傳來了嘻笑叫嚷。
她頓時失去笑容,趕緊低下頭,將臉蛋壓得低低的,嘴唇抿得緊緊的,雙手不住地團捏一隻已然成型的泥壺。
“泥泥兒,捏泥巴,捏出臉上一塊疤,嘎嘎一隻大烏鴉。”
對岸兩個孩子背了竹籃,叫鬧不休,還撿了石頭往這邊丟過來,水面寬廣,有的石頭噗通落了水,濺出水花,也有石頭直直往她砸來。
她並不閃避,頭仍是壓得低低的。她很習慣讓人丟石頭了,這麼遠的距離,石頭扔來已失去了力道,即使砸到也不會痛的。
“泥泥兒,爛泥巴,鬼也怕,不長苗,不開花!”頑童又嚷著。
“走啦!”他同伴扔完石頭,拖著他就走,嫌惡地道:“有泥泥兒的地方,只有泥巴,哪能採到荇菜!別在這兒找了,我們走!”
“滾回你的山洞,不要出來害人!”頑童不甘心,又扔出一顆石子。
“哎喲!”突然冒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她嚇了好大一跳!她不怕頑童丟她石頭,倒是驚惶地看著身邊左側約十步之處,緩緩從草叢裡坐起來的年輕男子。
“誰大清早的擾人清夢?”聲音懶洋洋的,似醒未醒。
男子舉起手搭在眉毛上方,眼睛眯眯地望向曰頭;他長髮散落,凌亂地披在肩頭,衣襟微掀,衣裳的袖口和肩背有朝露濡溼的水痕。
水邊蘆葦長褶很高,偶爾會藏有水鳥或狐狸小啟,天還沒亮她就來到河邊,捏那麼久的時間了,竟沒發現這裡藏著一個活生塵的男人!
她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