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斜起的黑色眼睛,深邃得蓋過了這千年的海水、萬年的黑夜。從那羚羊般美眸中射出的箭,第一支就直接射入了我的心窩。哪隻蝴蝶能夠抗拒最香甜的玫瑰?哪隻飛蛾能夠抗拒最溫暖的火苗?哪朵鮮花能夠抗拒春風的親吻?我無法抗拒,必將響應我內心狂熱的召喚。
“故事完了,你可以走了。”她面對著洶湧的波濤,平靜地說。
“你……改變主意,放過我了?”
“是。你安全了。”
不假思索地,我撲過去,把她,那個冷血的女妖攬在了懷裡。
我那樣用力地抱緊她,彷彿她一聲令下,就要把我趕走,而她就會消失無蹤了。我那麼用力,以致把我的頸動脈直接貼上了她致命的口唇。
“為什麼送上門來,在我這麼飢餓的時候?”
她笑了。月光下她那樣嫵媚迷人,我在心裡嘆息。我怎麼可能掙扎得起呢?
“這原是最特別、最浪漫的死法,不是嗎?”
她深深看我,一言不發。剎那間我忘記了呼吸。沒有體驗過的人是不會明白的,在那個剎那,生死真的完全不重要了,一切置之度外。
她的眼神誘惑著我,我的動脈誘惑著她。
我輕輕吻她那鮮紅如血、飽滿潤澤的唇,幾乎送上了我裸露的頸部。
“飲我。”我對她耳語,我想我對她的吻也是對世界的吻別。
“為什麼這麼傻?”她的低語充滿了難以言說的誘惑力。
我說:“有兩樣東西,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一個是愛,一個是死。現在你把兩樣一起送給我,又有什麼不好?你是一個神話,我只是凡人,我得到你的唯一方式就是和你融為一體。飲我吧,求你了。讓我成為你的一滴血,流淌在你的身體裡,讓我消融在你溫柔的眼波里,讓我沉澱在你的心跳裡,讓我蒸發在你的香甜氣息裡。”
她修長白皙的手指沿著我的脖頸曲線緩緩下滑……就是那根為我削過蘋果的手指,現在我完全明白這是一根怎樣的纖纖玉指。它,停在我的頸動脈。
驀地,她的手指一緊。
完全沒有痛楚。那是一種興奮到脫力的快感,居然還混合著滿足感和安全感,是我始料未及的。她的手指撫過,我還猶有緊張,但當她吸食我的血,我躺在她的懷裡,奇異地感到舒適安全。當她的尖牙抵著我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死亡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我迫切日程表上的緊急事情失去了一切重量。當我知道一瓶美酒的滋味,那麼,是一瓶還是一百瓶流過我的膀胱,那是沒有區別的。我願意她取走我的生命,心甘情願。
甚至在我委地之前我還完全清醒,我望著她,那雙洞穿了幾百年光陰的眼睛真的是冷酷的嗎?我所看見的還有柔情閃動。也許這點微光就是我最後的歸宿了。我無怨無悔,反而滿足地想,我和她,終於合而為一了……
他講完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你為何沒有死呢?”
“我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也許我命不該絕,在我的近旁,竟有一個高明的外科醫生路過。他透過一根皮管,給我輸了些他自己的血液。那個方法是他自己發明的,而我是他的第一個實驗物件。在我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日子裡,據說他多次給我輸過血。我居然給這個法子治好了。於是我娶了他的妹妹。我們成了一家人。”
“她有沒有說她要去哪裡?”
“她說她一生做得最錯的事情就是變成了吸血鬼,她說她再也不回西司廷了,她會找個沒有吸血鬼的地方隱居起來。”
庫伊示意他離去。“本來沒有一個獲悉我們情況的人在外界生活的,但你既然現在能夠保守秘密,就請你繼續保持下去好了。”
庫伊忖道,這樣看來,黛絲特還在人間流浪。但為什麼這麼些年,沒有一點訊息呢?甚至當我凝神感應的時候,也感覺不出一絲她的氣息呢?
無論如何,有訊息就是一個好訊息,法老調動了更多地區的血族,派出了更多的人手,一起四處尋訪她。
這口棺材不只外表華麗,棺木內側也一樣考究,貫滿了精雕細刻的花紋和嵌飾,好安慰主人無邊的寂寞閒愁。曲折迷離的線條都是欲說還休的心事,使人如同睡在藤蔓纏繞的花架下,迷迭香在生長,玫瑰在傾訴。
連綿著整夜整日的夢,沉睡了一百多年,還沒有甦醒過來。無所不在的縹緲香氣籠罩著一切,一如往常地甜美宜人,然而,此刻她終於聞出了深沉的基調,與她的畫作如出一轍:不過是一點亮色飄浮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