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頭皮上“沙沙”的剃頭聲,佟玖輕聲道“虹姐兒,還記得第一次剃頭時,咱們也是在這下江南的船上,當時正是這個節氣。此情此景,仿如昨日。”
“怎的會不記得呢。”虹筱將沾了頭茬兒的剃刀在水盆裡洗了洗,道“那日我還問你,咱們找個地方隱姓埋名不好麼?”
佟玖緩緩睜開眼,看著鏡中的自己,邊伸手指著,邊回頭問虹筱道“這個人,還是那個曾起誓發願,要報仇的佟佳·納多嗎?”
“玖哥兒呀,反正我是覺得,你不應該像表小姐那樣總是站在陰暗處看這個世道。”虹筱嘆了口氣,道“沒誰是一帆風順的,這世上遠有好些個事呀要比報仇重要的多。”
“連你也這麼覺得?”佟玖感慨的點點頭,卻碰到了虹筱手上的剃刀,鋒利的刀刃在碰到額頭那一刻就見了血。
虹筱一驚,忙用手裡的毛巾按住不大卻已經開始往出滲血的傷口。
“虹姐兒,你覺得我阿瑪他。。。。。。是不是貪官?”佟玖忍著疼坐正,有些艱難的道“是不是跟咱們平日裡見得那些個魚肉百姓,貪贓枉法的貪官一樣,死的罪有應得?”
“玖哥兒,你又何苦把自己逼成這個樣子呢。”虹筱拿開毛巾,看著傷口止住了血和她此時頭上爆出的青筋,道“以你的見識,怕是你自己心中已然有了答案。這天下還有不貪的官兒嗎?常在河邊走,沾得多少罷了。夫人是磊落的人,她沒必要跟你藏著掖著,拿著你們倆一輩子開玩笑。”
“我打算去見見韓先生。”佟玖心有不甘的道“若我阿瑪當真是那樣的人,我此生便安分守己,再不提報仇了。”
“其實你現在想想,韓三爺出家真的是因為韓鹿祈英年早逝了,看破紅塵嗎?”虹筱繼續為佟玖剃著頭,道“但凡有他在,朝廷沒這麼痛快讓韓家翻這個身。”
說完用毛巾將她頭上剃下來的發茬兒抹乾淨,道“陽春三月下揚州,這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你別哪次來都哭喪個臉。跟夫人在一起膩了那麼些個日子,這趟自己出來走走,別總想著那些糟心的事了。”
佟玖摸了摸冰涼的腦門兒,精神一震的道“是,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好生休息,養精蓄銳,到了江南織造那邊也好有精力多方行走。畢竟是納沐格格的大喜,於公於私都要盡心盡力。”
“九爺,佟揚古大人派了隨行送帖子過來了,說是已經先到了,在德州的驛站裡備了桌席面,要宴請您。”內跟班的小廝在外稟了句,便將帖子遞了進來。
虹筱接過後看了看,遞到佟玖手上,道“他不是在包頭府做總兵麼?何時入關來了。”
“日後咱們為格格置辦嫁妝,給王爺購置軍火,按規矩軍門裡總是要出個人隨著咱們。一來例行督辦,二來跟各處的軍門打交道也比咱們明白便當些。我左思右想,若是隨他們遣來個不好相處的,倒不如我們自己舉薦個知根系的。”佟玖看過帖子,道“自然也是使了銀子的,揚古他備幾桌席面也不為過。”
“看這水程用不了晌午就能到德州了,讓他們伺候你先用些早膳,我去給你拿會客的衣裳來。”虹筱說完便出去吩咐了。
本來出來行商就是一切從簡,走運河到餘杭順利不過二十日的水程,故而並未像北上出關那樣帶好些起居的累贅物。
佟玖坐在船頭,草草的用了碗麵,虹筱捧了她要換的褂子來,嗔道“怎的一眼沒瞧著,還吃到外頭來了?仔細嗆了風,一會肚子疼。”
“裡面悶的緊。”佟玖不甚在意的道,放下吃盡面的碗筷。
就聽船頭角落裡有什麼東西“披哩撲嚨”的直撞,聞聲尋著才看到原是個大籠子,外面遮了黑布幔,看不清裡面裝的什麼。
“這。。。。。。什麼物件兒?”佟玖起身走過去蹲下側著腦袋細瞧著。
“嗨,還不是那臨五爺,說是怕你行商苦悶,給你送來只鷹玩。”虹筱見佟玖說話就要上手扯布幔,忙躲得遠遠的道“誒,還沒熬得的,你可別把它放出來,再啄了眼。”
“要說這臨五啊,是真會玩。”佟玖輕輕的拽下蒙在籠子外的黑布幔,看著裡面朝自己張牙舞爪的鷹,羽翼一展足有一米多長,點頭驚奇的讚道“這品相是真好!”
“看著怪唬人的。”看著直撞籠子的鷹,虹筱往後凜了凜,道“咱還是別養了。”
佟玖站起身,端詳道“那等回頭到了德州,讓人抬揚古船上去吧,他應該好這口兒。”說完重新套上布幔。
船行至德州港靠了岸,揚古等人早就在碼頭邊等了些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