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樂”指春秋戰國時管仲、樂毅一樣的治國才幹,“不忝”是不愧的意思。“梁父吟”是諸葛亮愛哼的一首曲子。而“關張”當然是關羽和張飛——他們本身才能就有限,死去之後,蜀國還能怎麼辦呢(“復何如”)?
實際上,諸葛亮並未能夠為蜀國培養或引進什麼能發揮顯著作用的賢者。明人魏學洢也惋惜道:“南陽雖子房,誰為酇與韓?”說即使諸葛亮的才幹可比得上張良(子房),又有誰可以在蜀國扮演蕭何(後封為酇侯)與韓信的角色呢?用現在的話說,顯然蜀國沒能湊得起來一個像樣的“管理團隊”。
相比以上詰問,唐人崔道融簡直就是不給面子的批評了:
玄德蒼黃起臥龍,鼎分天下一言中。
可憐蜀國關張後,不見商量徐庶功。
(過隆中)
還記得因母親被曹操劫持,不得已從劉備身邊離去,告別時把諸葛亮推薦給劉備的徐庶嗎?為什麼到了諸葛亮為相的後期,就不能給蜀國物色幾個至少像呂蒙、陸遜的人才呢?與崔道融同時代的陳陶也曾經指出:“近來世上無徐庶,誰向桑麻識臥龍?”是不是明星太亮,掩蓋了其他星星的光輝?或者諸葛自覺還不夠亮,因而身邊容不得再有星星?
宋朝的“皇家國防大學”教授何去非對諸葛亮的批評最為嚴厲,有“孔明有立功之志,而無成功之量;有合眾之仁,而無用眾之智”的評語。
誠然,諸葛亮是一個忠臣。所以不論是溫庭筠還是李商隱,都不願那麼直截了當地說他的不是;去瞻仰他生前去過的地方,也都是滿懷敬畏。而在安史之亂中倉皇逃難的杜甫,狼狽得經常連飯都吃不上,企盼忠臣的心態當然更加熱切。杜甫的蜀相詩是大家最熟知的,也是對諸葛寄託了最大信任的,似乎若不是諸葛亮早逝,蜀國就能對付得了司馬懿: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蜀相)
另一篇對諸葛亮有特色的紀念,是清人陳作霖的一首詞。那是寫來吟詠諸葛亮所引進的一種叫蔓菁的植物。蔓菁是類似白薯的一種可充飢的東西,又名大頭芥,也被稱為諸葛菜:
將星落後,留得大名垂宇宙。老圃春深,傳出英雄盡瘁心。濃青淺翠,駐馬坡前無隙地。此味能知,臣本江南一布衣。
(減蘭·諸葛菜)
據說蔓菁原本是作為軍士口糧而在各處營地栽種的。直到“*”期間,筆者當知青時都吃過。可惜蔓菁種了一茬又一茬,它的傳播者的事業卻青黃不接、後繼無人。
緬懷歷史的“兩條路線”�
政治越黑暗的時候,文化人對歷史的態度就越顯得清高——因為他們再也沒有參與它的機會了。明清時代的詠史懷古就老是帶這種酸味。
在明代,有劉昺的“舊夢風雲銷俠氣,繁華看破知榮辱”(滿江紅·寄水北山人徐宗周);孫友篪的“行人慾問前朝事,翁仲無言對夕陽”(過古墓)云云。
在清代,有朱彝尊的“歌板酒旗零落盡,剩有漁竿”(賣花聲·雨花臺);施閏章的“六朝流水急,終古白鷗閒”(燕子磯);沈傳桂的“興亡事,山河墜瓦,消得阮郎愁嘆”(永遇樂);江開的“且擱下,礪帶山河,好明日,新豐沽酒。笑虎視龍興,都付陽關煙柳”(長亭怨·由函谷至潼關作)等等。一位叫龔勝玉的清朝人,把這一傾向推到了極致:
檢芸編,幾行青史,閉門消盡秋雨。江山零落如殘弈,付與漁樵共語。評跋處,有多少,英雄割據爭龍虎?煙飛雲集,算繡嶺宮前,延秋門外,往事若朝露。思往事,減得愁懷幾許?紛紛成敗休訴。橫戈躍馬今安在?總被大江流去。歸何處?君不見,北邙高臥麒麟墓。君須記取。看誰是誰非,低迴掩卷,一醉論今古。
(摸魚兒)
這裡已是酸味撲鼻。漢唐歷史已被簡化為“英雄割據爭龍虎”而已。“誰成誰敗又有什麼好說的!”作者聰明人似的唱道:“記住吧,各位!橫戈躍馬的人都是一樣下場!倒是我們作為後人,偶爾來侃侃往事,喝喝小酒,豈不瀟灑!”
以上詩篇和詩句,從藝術上說,在同時代算得是上乘的,但都與唐人詠史懷古作品有了很大不同,那就是自動與現實保持距離,因而也缺少了對時政的警示,更缺少像杜甫、李白、李商隱、杜牧等人那種恨不能把腦袋都磕出血來的激情投入。
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