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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天晴了,春航絕早起來,把衣裳曬晾乾了,刷淨了泥,換了一雙靴子,心裡想去聽戲,又苦於無資,竟無可典之物。

想著田安尚有幾件衣服,便走到田安房裡,卻不見他,也等不及他來,開啟了他的衣包,見有件繭綢皮袍,包在裡面,便拿了出來,叫那小使張和去當了,倒有六吊錢,心中大喜。飯也不吃,一連看了五天聯錦班,才見著那個相公一面。看他唱了一出《獨佔》,訪問他的姓名,卻正是蘇蕙芳。

蕙芳偶在春航身邊走過,認得是前日跌在泥裡那一位,又見他衣裳一身斑點,未免一笑,但不好意思來照應他。春航見蕙芳對他一笑,便如逢玉女投壺,天公開口,便喜歡得說不出來。千思萬想,可借不能叫他一回。又看他這樣局面,似乎不肯輕易陪酒,斷非紙條飛去隨叫隨來的光景。不得主意,日間諮嗟太息,晚上夢魂顛倒,看看將要害相思病了。再經田安進來瑣碎,又說當了他的衣裳,他要留著做什麼的。又說煤米全無,鋪內因前帳未還,不肯再賒。和尚房錢催逼,明日準要。

春航只當不聽見,在炕上和衣臥了,心裡只想著蕙勞。田安出去,嘴裡卻不住咕咕嚕嚕的抱怨,春航也有些躊躇。

但生平沒有求人,今日去向誰借貸?且到京兩三月了,也沒有去拜望一個同鄉親友,此時怎樣去問人告借?忽又想起顏仲清,前日一面之交,居然就贈銀二百兩,況且並未向他商量,這人真是今人中之古人。想他也不是為那點葭孚之誼,必定知我的肺腑,看來還可與他商量商量。

過了一夜,次早寫了一封書,也不明說,隱隱約約似要乞援的話,命張和送去。春航在家盼望佳音,少頃張和回來,卻是空手,連回書也沒有,說道:“他們門上說,顏少爺知道了,就送回信來。”春航想他必定打算銀子,吃了飯,候了一會。

忽見顏仲清著人來,來人手裡拿上一軸畫,說:“我們少爺,給老爺請安。這軸畫請老爺題一題,叫小的候著帶了回去。”

春航聽了,不知何意,又不見有回信,只得開啟畫來一看,是唐六如畫的鄭元和小像,鶉衣百結,在風雪中乞食的模樣。春航知道奚落他,不覺大怒,兩頰通紅,然也不便對著來人發作,只得說道:“你在外邊候一候,我即刻就題。”來人出去,春航氣忿忿的把畫攤在桌上,見上面已題了兩首七言絕句,款是劍潭題。詩是:王孫乞食淮陰日,伍相奇窮水瀨時。

此是英雄千古厄,豈同飄泊狹邪兒?

鶉衣百結破羊裘,高唱蓮花未解羞。

若使妖姬無烈性,此生終老不回頭。

春航心裡想道:“他雖罵得刻毒,但理卻不錯,怎樣的來翻他”便略略構思,題起筆來,一揮而就,寫道:欲使蛾眉成義俠,忍教駿骨暫支離。

此中天早安排定,不是情人不易知。

蓋世才華信不虛,風流猶見敝衣餘。

五陵年少休相薄,後日功名若個如。

落了款,用了印章,卷好交與來人。春航氣悶,又獨自出外去了。

來人回去,將畫送上,仲清與王恂同看,見這兩首詩雖是強詞奪理,但其志可見,未免可惜了一番。仲清原想把這兩首詩去感化他,誰想倒激怒了他。又聽來人說,他光景更為狼狽。

據他的跟班講,今日已斷了炊,不能舉火。仲清與王恂皆為嘆息,仲清道:“這樣看來,此人真是‘我心匪石,不可轉矣。’奈何!奈何!”王恂道:“你前日送他二百金,不上半月,竟已化為烏有。這人這樣行為,就再送給他二百金,也是無濟於事。除非要將徐度香的傢俬分一半與他,才夠他揮霍。但人到斷炊,也不成件事了。依我想,我們如今再幫他百金,存在卓然處,教他相機行事,慢慢點化他。或者憑卓然那張嘴,倒還勸得轉他,也未可知。仲清亦以為然。王恂即備了百金,交與仲清送至高品處。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兩心巧印巨眼深情一味歪纏淫魔色鬼

話說仲清激怒春航之後,即將王恂所備之百金送至高品處,為春航薪水之費。春航悶坐了兩日,米煤催逼,告貸無門。經高品款留,只得暫時寄食。

一日,用了飯,高品拜客去了,春航即到戲園來,一心想著蘇蕙芳,又沒有錢聽戲,只好站在戲園門口,候著那蕙芳出進。將到開戲時候,果然見蕙芳坐了車,到門口下來,偏偏有一群人進來看戲,一擠把春航擠在背後,卻彼此不能照面。春航心裡甚恨,急把身子擠出來,蕙芳已進去了,只得呆呆的不動,候他出來。卻又看見了許多上等相公,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