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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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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子也沾了些泥,迥非從前的模樣。蓉官因此駭異,心裡也想道:邊分明是田老爺,怎麼窮了?冷冷清清的一人坐著。意欲過去照應,又恐不是。及仔細看清了,才過去請了一個安,坐下,倒說了好一會話。富三卻不留心,聘才見了,便扯扯富三的衣裳,道:“你瞧,蓉官倒巴結那個人,難道這種人,倒有什麼巴結處麼?”富三道:“那也難說的。”蓉官辭了春航,又到富三處來。聘才笑向蓉官道:“好闊老斗。”蓉官臉上一紅,道:“他真闊過來。他倒從沒有欠人的開發,要人替擔帳。”

少停,富三等即帶了蓉官,又叫了一個相公出去了。

天又濛濛的下起細雨來,春航也無心再看,付了戲錢。出得門來,地下已滑得似油一樣。不多幾時,只見全福班的翠寶坐著車,劈面過來,見了他,扭轉了頭,竟過去了。春航心裡頗為不樂,只得低著頭,慢慢找那乾的地方。

誰料這街道窄小,車馬又多,那裡還有乾土?前面又有一個大騾車,下了簾子,車沿上坐著個人,與一個趕車的如飛的衝過來。道路又窄,已到春航面前,那騾子把頭一昂,已碰著春航的肩,春航一閃踏了個滑,站立不牢,栽了一交。這一交倒也栽得湊巧,就沾了一身爛泥,臉上卻沒有沾著。車內人見了,唬了一大跳,忙把簾子掀起,探出身子來,鶯聲嚦嚦道:“快拉住了牲口,攙起那入來。”趕車的早巳跳下來,把牲口勒住了,跟班的也下來,扶起春航。春航又羞又怒,將要罵那車伕,只見那坐車的,陪著滿面笑,從車中探出身子,說道:“受驚了!澄車的不好,照應不到,汙了衣裳怎麼好?”即把趕車的罵了幾句。

春航一見,原來是個絕色的相公,就有一片靈光,從車內飛出來,把自己眼光罩住,那一腔怒氣,不知消到何處去了。

只見那相公生得如冰雪摶成,瓊瑤琢就,韻中生韻,香外含香。

正似明月梨花,一身縞素;恰稱蘭心蕙質,竟體清芬。春航看得呆了,安得有盧家鬱金堂,石家錦步幛置此佳人,就把五百年的冤孽,三千劫的魔障,盡跌了出來,也忘了自己辱在泥塗,即笑盈盈的把兩隻泥手,扶著車沿說道:“不妨,不妨,這是我自不小心,偶然失足,衣服都是舊的,汙了不足惜,幸勿有擾尊意。”說罷在旁連連拱手,道:“請罷,請罷。”那相公重又露出半個身子,陪了多少不是而去。春航只管立著,看這車去遠了,方轉過身來行路。人見了,掩口而笑。

春航拖泥帶水的,一步步走回廟中,恰懊悔不曾問得那一班的小旦。進了廟門,就把衣裳脫下,交田安收拾,換去泥靴,身上只穿了一件夾襖,來到高品屋裡坐下。高品見他身上不穿袍子,且下雨寒冷,便問他何以不多穿件衣服?春航答以被雨沾溼,叫田安烤去了。高品即於衣包內,取出一件袍子與他穿了。春航即坐下說道:“我今日雖然跌了一交,沾了些泥,但這一交實在跌得有趣。鬧了兩個多月的相公,不及這一交受用。

天假奇緣,得逢絕代,就跌死了也不作怨鬼。”高品笑道:“說些什麼鬼話?”春航就將看見的相公說了一遍,高品道:“我倒替你做章《詩經》念給你聽。”隨念道:其雨其雨,梨園之東。有美一人,其車既攻。匪車之攻,胡為乎泥中?賦也。

春航笑著,又將那相公的相貌衣裳,連那騾子車圍的顏色都說了,問道:“你可識得是那一班的相公?”高品想了一會道:“據你說來,不是陸素蘭,就是金漱芳,不然就是袁寶珠。”

春航道;“金漱芳在聯殊班,我見過他的戲,生得瘦瘦兒的,不是。至於陸素蘭、袁寶珠我卻不認得,不知到底是誰?”高品道:“袁寶珠是不大穿素色衣裳的。你說這光景,也不大很像陸素蘭。要不然是蘇蕙芳,不錯的,定是蘇媚香,那真是冰壺秋月,清絕無塵,生得不肥不瘦,一個雞子臉兒,常穿件素色衣裳,在聯錦班。史竹君定他是第二名。”春航道:“尚是第二名,第一名是誰?難道還有比他好的麼?”高品道:“第一名是衰寶珠,過兩天開溝的時候,你就看見了。”春航道:“為什麼?”高品道:“見第二名相公,已經跌在車轍裡,見第一名相公,不要倒在溝裡麼?”春航只管的笑,猶細細的把那相公摹想,想了一會,那相貌聲音,丰神情韻,便宛然一輛大騾車,那相公坐在面前,便不言不語的傻笑。就在高品處吃了晚飯,直講到三更天,才各安寢。

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