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臨川回到府中時已是深夜。心中仍止不住地發空,駐足思量了一會兒,向紅衣所住的維禎苑去。
因二人尚未圓房,他從不曾這麼晚來找過她,下人們一點準備都沒有。
是以整個維禎苑都黑漆漆的,站在院門口,只能看見正屋中有一縷微微的光。
他走進去,見側屋也有微光,她的臥房卻全然黑著,只道她今日睡在了側屋。便提步走了進去,離得近些了,藉著那燭光一看,才發現並不是紅衣。
席臨川便要轉身離開,榻上睡著的人卻很驚醒,驀地睜開眼,迷糊中藉著光線一看,登時坐了起來:“公子……”
席臨川停下腳,回頭看著她思量片刻,還是問了一句:“你怎麼睡這兒了?”
“奴婢……”小萄一時不知從何處解釋為宜,躊躇間,他已點了頭:“知道了,睡吧。”
說罷便朝著紅衣的臥房去了,在門口停了腳,望一望伸手不見五指的臥房……
覺得她這睡法真是“與世隔絕”。
小心翼翼地走進去,他走得很有些躡手躡腳。不想擾了她休息,又實在對她房中佈局不夠熟悉。是以雖然走得“提心吊膽”,還是不小心碰了旁邊的一隻矮櫃。
櫃上放著的幾隻瓷盞一晃,席臨川連忙伸手想扶穩,慌亂間卻又格外添了亂,但聽“啪”地一聲,他閉眼吸氣,暗自惱火不已。
“誰?!”紅衣即刻醒來,驚得彈坐起身,黑暗中費力地辯一辯那身影,一訝,“將軍?”
“……嗯。”席臨川尷尬地應了一聲,又短促一咳,黑暗中的聲音帶著歉意,“抱歉擾你……”
“出什麼事了?”紅衣摸索著要下榻去點燈來,自己也看不清楚,好在小萄先一步掌了燈進來,又添了兩盞燈,房中一下子亮了起來。
她藉著黃光望向他,那疲憊的神色下似藏著許多情緒。於是她還是下了榻,走到他面前,怔怔地問他:“怎麼了?”
席臨川沒有說話。目光在她面上定了許久,驀地伸手將她拽進懷中。紅衣大驚,下意識地掙扎,他卻摟得愈緊。
“將軍你……”她便不敢再掙了,戰戰兢兢地在他懷裡待著,再度問道,“這是……出什麼事了?”
“紅衣。”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些許輕顫。她靜等著他的話,等了許久,卻聽得他說,“今晚……我能在這兒待著麼?”
她一怔。
“我不動你。”他立即補充道。
紅衣點點頭:“好……”
她說罷輕輕一掙,從他懷中脫出來的同時執起他的手往榻邊去。而後自己先翻身上了榻,鑽進被子裡,拍一拍旁邊留出來的地方:“躺下說?”
因睏乏而十分軟糯的聲音聽得席臨川一笑,並未直接躺下,而是先問了一句:“這麼信得過我?”
“君子一諾千金。”紅衣側躺著,明眸凝望著他,“我信你不是會爽約的人……也知你今日必是遇上什麼大事了,說出來便是,我聽著。”
這口氣大有些“講義氣”的味道,席臨川便又一笑,吩咐小萄回去睡,自己未褪衣衫便躺了下去。有意與她保留了一尺距離,他望著她靜了一會兒,道:“太子死了。”
“……啊?”紅衣微一驚,想一想,問道,“賜死?”
“嗯。”席臨川點頭,睇著她的目光未變,又沉默須臾,問她,“有哪些事,是會讓你從此不願再跟著我、必要離開的?”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紅衣一愕。
她從未想過這個,更沒料到他會問得如此直白。倒也清楚他眼下是有心事,便暫且按下了自己心裡的疑惑,如實答道:“比如你有了別的女人?”
“哦。”他知道她的這些想法,一應,又問,“還有呢?”
……還有?
紅衣禁不住蹙了眉頭,苦思起來,好像一時想不到什麼,只得說:“難說……比如有一天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了,就肯定過自己的日子去了;又或是感覺到感情不和?那……強扭的瓜不甜。”
說來說去都是感情上的事,要麼是他變心、要麼是她變心的意思。席臨川啞聲一笑,問得更明白了些:“其他的呢?譬如我若沒了官職——什麼官職都沒有。甚至可能不再留在長陽,府邸僕婢都不一定再有?”
紅衣驚得眉心狠跳,驚疑不已:“怎麼這樣說?”
“世事難料,只是先問一問。”他話語平靜,而後催促道,“你究竟怎麼想?”
她緘默了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