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突然緊張起來。
咬著嘴唇看一看他、又望一望夜色下佇列齊整的眾人。
一萬將士加上送她來的禁軍……一萬多人正一同等著她給他的答案。
從來沒有腦補過這樣的求婚場面。雖然和普通的“當眾求婚”一樣有許多人看著,但這些人卻不會給帶她什麼因為顧及後果而生的壓迫感——就像他所說的,若她不願意,他們半個字也不會透出去。
她再度抬眸望向他。
火把溫暖的黃紅光芒把他眼底的不安映照得清晰分明,她和他又已那麼熟悉,稍作注意便察覺到他連呼吸都壓得輕了。比她更緊張的樣子,顯是真怕她不答應。
“我嫁給你。”
她頷首低語了一句,身後禁軍連帶著前排將士們,一陣齊齊的鬆氣聲。
席臨川卻沒什麼動靜,於是她抬頭凝視著他,稍提了音,又說了一遍:“我嫁給你。”
這回,他舒氣的聲音比他們方才那一聲加起來都重些。
心中喜不自勝,席臨川剋制一番後還是忍不住,幾是下意識地伸了手,猛地將她一拉。紅衣一聲輕呼後撞進他懷裡,他便聽得一聲羞赧的:“很多人啊!”
“沒事。”席臨川一聲低笑,臂上將她環得更緊了。像餘衡睇了個眼色,餘衡一揖,帶軍回營。
萬人在夜幕下漸漸遠去,用於照明的火把也漸漸離得遠了。天地之間,似乎一切都空了下來,數名禁軍不聲不響地靜立著,紅衣伏在席臨川懷中靜聞著他的心跳,沒了從他懷裡掙脫的心思。
那心跳的變動太明顯了。起初重而亂,似是還在驚喜中沒有緩過來;而後逐漸放緩下來,變得和她所熟悉的心跳一樣沉穩有力。
又偶爾還會有一聲重些的,時而伴著輕輕笑音一起傳來,不知是又想起了什麼。
紅衣微微一哂,調整一番心緒,終於道:“我困了。”
席臨川“嗯”了一聲,說:“我送你回去。”
……“送”?!
她從他懷裡脫出來,抬頭望向他:“我回家去住。”
卻沒想到,他眉頭一挑,竟說:“不行。”
紅衣愕然:“為什麼?!”
“我們剛和離了。”他攬過她的肩頭往她來時的馬車處走,笑聲怎麼聽都帶著邪氣,“你得等昏禮辦完才能進席府,嗯……現下你想住哪兒?竹韻館?敦義坊?還是另置個別的宅子?”
“……”紅衣啞了,再一次感慨他把流程上的事弄得真夠清楚。一直愣著走到車邊才回過神,看向車伕,說,“回竹韻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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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脛而走”的訊息一天間傳遍長陽各處,眾人嘖嘴品評間,越是細琢磨就越忍不住心底的那陣詭異感。
——提親的那位是誰?大司馬驃騎將軍!傳言中竟還說他當真緊張得很、怕對方姑娘不答應,這世道變了啊!
——那姑娘又是誰?本來就是他的妾室啊!居然還要先和離、請了戶部官員到場把該辦的事皆盡辦了,然後再娶一次?直接扶正都不成了?這世道真是變了啊!
——哦,還有。給這名揚萬里的少年將軍當夫人,在誰看來都是美事一樁才是,可這二位竟是頗費了一番周折,驃騎將軍竟還當眾誠懇表示了一番對那姑娘的欽佩、明言她有沒有他都能活,更主動承諾不納妾、連外室也不置,這世道絕對變了啊!
竹韻館中因婚事而起的忙碌程度,自這一日起翻了倍。
也不知席臨川怎麼做到的,明明不似霍予祚那般是皇室宗親,竟也勞得尚服局過來量裁昏服。
紅衣對這年代的昏服一點概念都沒有,見那女官記完了尺寸,便上前好奇道:“昏服長什麼樣子?”
那女官抬眸一笑:“姑娘急什麼,我們尚服局連夜趕製,最多兩日便做好了,到時候送來姑娘自己看,不比奴婢說給姑娘聽來得好?”
她點點頭,覺得很有道理。想了想,卻又追問一句:“那將軍的昏服什麼樣子?”
“呀……”那女官輕一笑,目光一掃她,“這個不能說,必要等到昏禮那日才能看。”
“……”
“姑娘的昏服什麼樣子,我們也不會告訴將軍的!”
一副“很會保守秘密”、“很有職業道德”的樣子,紅衣的面色陰了陰,問她:“將軍的意思?”
“那倒不是。”那女官忍不住又笑了一聲,“方才去給將軍量尺寸的時候,將軍也追問姑娘的昏服是什麼樣子來著。不讓說,是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