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聲。席臨川抬眼,對上她清澈而帶驚疑的目光時稍有一滯,而後道:“好好的宴席,攪得徹底。”
紅衣一愣,旋即輕蹙黛眉,爭辯說:“他……動手動腳的,我總不能由著他。”
席臨川長緩地吸了口氣,審視著她,數不清已是第多少次因她而生了這種詫異感。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雖沒有這件事,但也有差不多的事。
席上助興的歌舞姬被賓客看上,並不罕見。那時他還未納紅衣為妾,她在席侍奉賓客時總十分盡心,遇到了“動手動腳”一類的事情,雖終究沒從了誰,但也應付得十分委婉。
後來是他先一步做了主,不讓她再在宴上侍奉旁人、後又索性納她為妾。但若假設一番,設想如他並未看上她、又有旁的富家公子想納她為妾,她是不是會拒絕……他並不知道。
可他至少清楚,就算是拒絕,也絕不是這樣硬碰硬的拒絕。
“我聽說他想納你為妾。”他凝睇著她道,“何不跟他去?”
紅衣一愣,覺得這問題奇怪極了,反問他:“我為什麼要跟他去?”
“你不是想贖身麼?”席臨川稍頷首,繼續包紮著傷口,“他若從我這裡要人,多少要辦得體面,會為你脫籍的。”
“……為了贖身委身他人?!”紅衣腦中一陣激盪,想起在現代時避過的一次又一次潛規則,冷意更甚,“明明可以自己努力達成的事,何必如此?在公子眼裡……我們這些歌舞姬到底是有多下|賤?!”
席臨川凝在白練上的眸光輕輕一顫。
靜了一靜,他帶著遲疑,又問了一句:“那若是我想納你為妾呢?”
紅衣嚇了一跳。
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敢相信自己並無聽錯,答得戰戰兢兢:“這……有什麼分別?我是為得自由而想贖身,不是……不是為一紙良籍身份而想贖身。”
完全不一樣。
她的想法,完全不一樣。
席臨川忽地笑了。手中白練纏好最後一圈,他將收尾處掖進中層,起座離席,出門前,向紅衣道了句:“去休息吧。大概過不多時,還得叫你起來。”
……什麼?
紅衣沒來得及問個明白,他已推門而出。留她在原地愣了一會兒,也只好懷揣著滿腹疑惑出門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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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止昨晚,她夜裡都還要清掃庭院,今天都還是上午睡覺。
是以“時差”尚未倒過來,紅衣回了房,躺在榻上睡不著,看看旁邊榻上睡得很香的綠袖,想聊天打發時間都不行。
從躺著變成趴著、又從趴著轉成躺著,直到有人來叩門。
輕應了聲“來了”,紅衣起榻穿衣,掌了燈去開門。
外面的婢子一福:“紅衣姑娘,公子叫你去一趟。”
果然是“大概過不多時,還得叫你起來”。
她隨著那婢子走出樂坊,走的路並不熟悉,到了地方她倒也猜了出來——是席臨川的住處。
踏進院門還沒見人,就先聽到了對話。一聲音慍怒嚴厲,似在斥責;另一聲音則慵懶困頓,明擺著沒睡夠。
走近正屋抬眸一看,紅衣福下|身去:“大將軍。”
鄭啟站在房中也掃她一眼,轉而問席臨川:“她不是個舞姬嗎?!”
席臨川打了個哈欠。
一襲白色中衣褲看起來十分隨意,他無甚規矩地坐在案前,手肘支在案上,一臉無所謂:“我都跟舅舅說了,不是大事。”
“你為個舞姬把何將軍的兒子打了還敢說不是大事!”鄭啟斥道,“你知不知道現在已鬧得滿城皆知,不用等到早朝,連陛下都會知道!”
“知道就知道唄。”席臨川沒有半點因他的呵斥而生的擔憂,反是一副想趕緊結束這番交談、回去悶頭睡覺的架勢。
這廂紅衣還維持著見禮的姿勢,覷一覷席臨川又偷悄悄鄭啟,覺得腿痠,悄沒聲地先起來了。退開兩步,畢恭畢敬,洗耳恭聽。
“你這脾氣……”鄭啟簡直氣結了,重緩口氣,索性道,“我不管你在不在意,明晚之前,你必須給何將軍一個解釋!”
“不是啊舅舅……”席臨川稍皺了下眉,“這事怎麼解釋?要不這樣……”他站起身,隨手從劍架上提了劍起來,拎給鄭啟,“要不您替我取了她首級,給何將軍送去?跟他說這是他兒子想納進門的妾室,先送一半來,若何慶肯晾我,我再把另一半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