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好,她多這句嘴,只怕要給自己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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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宮門外,席臨川上了車後轉身把手遞給她,道了句“上來”。
紅衣恰好滿腹心事著,一時未作多想,順勢就上了車。
很快就後悔了,“三心二意”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一路,她好生領會了“如坐針氈”的真諦。
馬車行得又不快,她心下認真覺得還不如自己跟著走走,能看看風景還能鍛鍊身體……
總好過旁邊坐著個席臨川、一不小心就看到這席臨川。
這恐怖感,都堪比發現自己和名偵探柯南住同一酒店了。
他倒是一路都沒理她。手支額頭,側坐闔眼補覺,感覺得到旁邊有個鬼鬼祟祟坐不安穩的身形,就當沒感覺到。
他或多或少地知道紅衣心裡還揣著擔心,同時亦是清楚她不敢問。也歸功於這“她不敢問”,他省了一樁口舌上的麻煩。
沒有辦法同她解釋,自己因為縷詞弄得幾乎長陽城議論紛紛,是因為日後之事;而他之所以能料及這“日後之事”,則是因為他目睹過。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份意味著什麼,上一世是,這一世更是。
世家貴胄對這出身的鄙夷從來沒有絕過,無所謂他現在有沒有侯位,也無關他日後又添了多少戰功。
其中將這鄙夷表露得最不留情面的,就是何家。
再近一步說,其實就是何慶。
二人本都是年輕氣盛,可他總要多忍一分,因為顧著軍中、顧著大局。
到底是有忍無可忍的那一天。
何袤因戰中失利自盡謝罪,何慶把父親的死怪到了大將軍頭上,上門打了人。鄭啟沒有計較無妨,他卻一時氣急,拿弓矢射殺了何慶。
彼時與赫契的又一場大戰近在眼前,將領間的糾葛引得軍中動盪,而後連敗兩場。
許多本不該喪命的人因此喪命。
那一樁事難以一舉論清誰是誰非,可是回頭看去,也許本不至於鬧到那一步。
皇后與鄭啟對何家的不滿,是被何家一點一點拱起來的,他便想著延緩這不滿,是以壓著何慶那日晚宴上“傷眾”的話語未提;沒了何慶這不明理的,日後鄭家與何家也就不會形成水火不容之勢,所以在西市決鬥時,他當真想一劍刺死何慶。
是想為縷詞出口氣不假,卻不止是為縷詞。
此時他殺了何慶,就只是他一個人的錯。鬧出了人命來,就算是皇后和大將軍也說不出袒護他的話來,何袤也只能把這筆賬記在他頭上。他現在還沒有統領軍權,不至於引起軍中動盪。
下一場戰爭……應該是在三年之後。
三年,許多事情都足以被沖淡了,鄭啟、何袤久經沙場,自然能大局為重;軍中也不會一口氣議論這事三年。
這也許就能改變很多人的命數,幾千、甚至幾萬。
但到底是沒能來得及。
禁軍功夫不差擋下了他,而後在早朝上何袤介入其中,事情自此真正從二人的私仇上升到了朝堂檯面上,逼得他不得不先放下那些考慮。
可又不得不為縷詞多爭一句,她本是全不相干的人。不管這背後的糾葛有多複雜,都不該牽扯上她。
他抬了抬眼皮,看向紅衣。
她的身子僵得像尊石雕一樣,只一雙明眸時不時地轉著,明顯是在琢磨事情。
“咳。”他輕咳了一聲,把她的思路打斷了。
紅衣緊張地側眸看過去,見席臨川將手探進衣襟裡,取了張紙箋出來:“這個……”
“什麼?”她伸手接過,開啟看了一看,他解釋道:“昨晚太醫開的方子,說讓你多用幾日、待得敏症全消後再停,我就留下了,一會兒抓藥去。”
紅衣持著藥方的手一顫。
席臨川從她眼底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不信任。
他蹙起眉頭,她嗓中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他淡睇著她,目光微凝,問得直白:“我硬要為縷詞爭回名聲,是不是更讓你覺得我偽善了?”
紅衣喉中噎住。
“是不是?”他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