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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處。

那天的夕陽份外鮮紅,像要凝出血來。哥哥出去了,帶著懷孕的嫂嫂,再也沒有回來。

<終> 。 想看書來

1。招魂那天無雨(1)

唐希文的母親是死後快一個星期才被發現的。

唐希文的一個舅舅,因常來關懷扶持一下這落魄的妹妹,便持有房子的鑰匙。炎炎夏日,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發臭,爬滿了蠅蚊蟲蟻。裹著件單薄的襯衣枯木一樣橫在臥室的床上,眼睛大睜著,瞳仁已失了顏色,白鼓鼓對著半開的門,不知道在探望什麼。舅舅打電話到唐希文公司告知他的。唐希文告了一星期的假,擠火車跋山涉水回到老家時屍體已經火化,四四方方一個檀香木盆裝了骨灰,供在客廳正牆桌案上,照當地習俗請了法事來安魂超度。唐希文披麻戴孝在客廳守了一夜靈。法事們敲鑼打鼓唸叨了半天,到夜深人靜,都坐在地上打起了瞌睡。只帶隊的一個光頭,已上了年歲了,捧著本殘破的經書詳靜地坐在門廳的一隻矮凳上,一雙亮敞敞的小眼睛盯著唐希文,他一定在想:多冷血的一個兒子呵,從進門起就沒哭過一聲掉過一滴淚,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是絕情的冷淡。

1。招魂那天無雨(2)

墓地選在小城南郊,下葬那天來了一堆不相干的親戚,對著墓碑假惺惺抹著眼淚。唐希文冷著臉跪在碑前,日頭很辣,泠出的汗水流下迷進眼睛裡,乾澀地釋放著疼痛。他看著碑上母親的黑白照片,那是他出生以前就有的了,還是舅舅從自家翻箱倒櫃找了來的,他母親自己有的照片還在許多年前就被她燒得乾乾淨淨了。那照片裡母親梳著兩條光亮的髮辮,對著鏡頭微微揚著嘴角笑著,含著少女懷春的羞澀。照片很陳舊模糊了,臉型已辨不大清楚,約莫是張白淨的鵝蛋臉,總之和唐希文記憶裡母親的形狀是搭不上調的。自唐希文記事起母親就是一副蒼老的病容,蓬亂著黑黑白白的頭髮躬著身呆木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從來沒見她笑過,對任何世事都是淡漠的。他記得舅舅對他講起過:“那狗日的騙你媽媽說會和她結婚,等你媽媽懷了你……狗日的……”對於舅舅口中這狗日的並不能引起唐希文的恨意,因為不曾謀面,無從恨起。他的世界生來只有一個漠然的老女人,所以他理解的世界本該如此,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倒是他舅舅看著他無動於衷的模樣,想,真是一對母子啊!

下葬結束,眾親戚散掉了,唐希文一個人回到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蜷著身子。沙發棕色的棉線被面散發著腐朽的氣息,不知道是不是母親身上的味道。對過的窗外已亮起了路燈,昏黃的燈光上是不明不暗的天空,一隻立在瓦簷上的大黑貓從血色的雲霞裡躍進了陰暗的死巷。他回過頭,電視機螢幕裡映襯的沙發上,坐著母親單薄獨漠的身影,他想起了小時候坐在這沙發上看電視,母親倏地轉過頭看著他,眼睛裡滿是惡毒的怨恨。他忽然覺得驚恐,慌慌張張起身去收拾行李,他一刻也不想在這屋裡待下去了。

當晚的機票,他急匆匆趕回了上海。甚至比去時還要急不可耐。

1。招魂那天無雨(3)

後來,唐希文打電話給他舅舅,叫他幫忙把房子賣掉,他是再也不想回那個“家”了,從十五年前考上H大的那一天開始他就下決心再也不回去了,連他自己都驚訝著自己的絕情。他舅舅沉默了半晌,重重的嘆了口氣,掛了電話。

就在回上海的第二天,他在長風公園遇見了林漫妮。他本只是打算下樓吃個便飯,走在熙攘紛亂的人流裡,他忽而感覺到了安定。租房裡實在是太安靜了,嗅不到一點人氣。他沿街走著,上了地鐵,穿過行道,不覺間進了長風公園。樹木、花草、人工湖、遊船,所有的自行其樂,他是不會去注意這些的。不是週末,公園裡並不擁簇。要不是那個略微發胖的女人老遠就在橋頭白燦燦的陽光下站定,看著他,如一尊突兀的大理石雕,他也不會去在意。等他從那張已不再年輕的面容裡尋覓到了一些歲月的痕跡,心臟不由糾扭起來,他走過去,伸出顫巍巍的手扶住石欄,虛脫的身體幾乎要癱軟到橋面上。

“漫妮?”他試探著輕輕喊道,乾燥的喉嚨卻只發出了沙沙的兩聲。

那婦人眼睛裡已滾下兩滴淚來。旁邊一個四五歲大穿粉紅色連衣裙的女孩子很不高興地拉了拉她的手,喊了聲:“媽媽!” 。。

1。招魂那天無雨(4)

林漫妮抹了抹淚,說:“真沒想到會遇到你,你還好嗎?許多年沒見了啊!”

是啊,整整十二年了。光陰似箭。他怕漫妮這就要走,擋在了她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