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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更加強烈了:他象是一個被什麼迷住了的人,他的心智好象不很正常。他不肯把自己的畫拿給別人看,我覺得這是因為他對這些畫實在不感興趣。他生活在幻夢裡,現實對他一點兒意義也沒有。我有一種感覺,他好象把自己的強烈個性全部傾注在一張畫布上,在奮力創造自己心靈所見到的景象時,他把周圍的一切事物全都忘記了。而一旦繪畫的過程結束——或許並不是畫幅本身,因為據我猜想,他是很少把一張畫畫完的,我是說他把一陣燃燒著他心靈的激情發洩完畢以後,他對自己畫出來的東西就再也不關心了。他對自己的畫兒從來也不滿意;同纏住他心靈的幻景相比,他覺得這些畫實在太沒有意義了。

“為什麼你不把自己的畫送到展覽會上去呢?”我問他說,“我想你會願意聽聽別人的意見的。”

“你願意聽嗎?”

他說這句話時那種鄙夷不屑勁兒我簡直無法形容。

“你不想成名嗎?大多數畫家對這一點還是不能無動於衷的。”

“真幼稚。如果你不在乎某一個人對你的看法,一群人對你有什麼意見又有什麼關係?”

“我們並不是人人都是理性動物啊!”我笑著說。

“成名的是哪些人?是評論家、作家、證券經紀人、女人。”

“想到那些你從來不認識、從來沒見過的人被你的畫筆打動,或者泛起種種遐思,或者感情激盪,難道你不感到欣慰嗎?每個人都喜愛權力。如果你能打動人們的靈魂,或者叫他們悽愴哀憫,或者叫他們驚懼恐慌,這不也是一種奇妙的行使權力的方法嗎?”

“滑稽戲。”

“那麼你為什麼對於畫得好或不好還是很介意呢?”

“我並不介意。我只不過想把我所見到的畫下來。”

“如果我置身於一個荒島上,確切地知道除了我自己的眼睛以外再沒有別人能看到我寫出來的東西,我很懷疑我還能不能寫作下去。”

思特里克蘭德很久很久沒有作聲。但是他的眼睛卻閃著一種奇異的光輝,彷彿看到了某種點燃起他的靈魂、使他心醉神馳的東西。

“有些時候我就想到一個包圍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的小島,我可以住在島上一個幽僻的山谷裡,四周都是不知名的樹木,我寂靜安閒地生活在那裡。我想在那樣一個地方,我就能找到我需要的東西了。”

這不是他的原話。他用的是手勢而不是形容的詞藻,而且結結巴巴沒有一句話說得完整。我現在是用自己的話把我認為他想要表達的重新說出來。

“回顧一下過去的五年,你認為你這樣做值得嗎?”我問他道。

他看著我,我知道他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就解釋說:“你丟掉了舒適的家庭,放棄一般人過的那種幸福生活。你本來過得很不錯。可是你現在在巴黎大概連飯都吃不飽。再叫你從頭兒選擇,你還願意走這條路嗎?”

“還是這樣。”

“你知道,你根本沒有打聽過你的老婆和孩子。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他們嗎?”

“沒有。”

“我希望你別他媽的老說一個字。你給他們帶來這麼多不幸,難道你就一分鐘也沒有後悔過?”

他咧開嘴笑了,搖了搖頭。

“我能想象得出,有時候你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過去的。我不是說想起六七年以前的事,我是說更早以前,你和你妻子剛剛認識的時候,你愛她,同她結了婚。你難道就忘了第一次把她抱在懷裡的時候你感到的喜悅?”

“我不想過去。對我說來,最重要的是永恆的現在。”

我想了想他這句答話的意思。也許他的語義很隱晦,但是我想我還是懂得他大概指的是什麼了。

“你快活嗎?”我問。

“當然了。”

我沒有說什麼。我沉思地凝視著他。他也目不轉睛地望著我,沒過一會兒他的眼睛又閃爍起譏笑的光芒。

“我想你對我有點兒意見吧?”

“你這話問得沒意義,”我馬上介面說,“我對蟒蛇的習性並不反對,相反地我對它的心理活動倒很感興趣。”

“這麼說來,你純粹是從職業的角度對我發生興趣囉?”

“純粹是這樣。”

“你不反對我是理所當然的,你的性格也實在討厭。”

“也許這正是你同我在一起感到很自然的原故,”我反唇相譏說。

他只乾笑了一下,沒說什麼。我真希望我能形容一下兒他笑的樣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