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通的。另一方面,我對思特里克蘭德卻一點也不瞭解。他這次的行為與我平日對他的理解格格不入,我苦苦思索,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釋。他毫無心肝地辜負了朋友對他的信任,為了自己一時興之所至,給別人帶來莫大的痛苦,這都不足為奇,因為這都是他性格的一部分。他既不知感恩,也毫無憐憫心腸。我們大多數人所共有的那些感情在他身上都不存在;如果責備他沒有這些感情,就象責備老虎兇暴殘忍一樣荒謬。我所不能解釋的是為什麼他突然動了施特略夫的念頭。
我不能相信思特里克蘭德會愛上了勃朗什·施特略夫。我根本不相信這個人會愛上一個人。在愛這種感情中主要成分是溫柔,但思特里克蘭德卻不論對自己或對別人都不懂得溫柔。愛情中需要有一種軟弱無力的感覺,要有體貼愛護的要求,有幫助別人、取悅別人的熱情——如果不是無私,起碼是巧妙地遮掩起來的自私;愛情包含著某種程度的靦腆怯懦。而這些性格特點都不是我在思特里克蘭德身上所能找到的。愛情要佔據一個人莫大的精力,它要一個人離開自己的生活專門去做一個愛人。即使頭腦最清晰的人,從道理上他可能知道,在實際中卻不會承認愛情有一天會走到盡頭。愛情賦予他明知是虛幻的事物以實質形體,他明知道這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愛它卻遠遠超過喜愛真實。它使一個人比原來的自我更豐富了一些,同時又使他比原來的自我更狹小了一些。他不再是一個人,他成了追求某一個他不瞭解的目的的一件事物、一個工具。愛情從來免不了多愁善感,而思特里克蘭德卻是我認識的人中最不易犯這種病症的人。我不相信他在任何時候會害那種愛情的通病——如醉如痴、神魂顛倒;他從來不能忍受外界加給他的任何桎梏。如果有任何事物妨礙了他那無人能理解的熱望(這種熱望無時或止地刺激著他,叫他奔向一個他自己也不清楚的目標),我相信他會毫不猶疑把它從心頭上連根拔去,即使忍受莫大痛苦,弄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也在所不惜。如果我寫下的我對思特里克蘭德的這些複雜印象還算得正確的話,我想下面的斷語讀者也不會認為悖理:我覺得思特里克蘭德這個人既偉大、又渺小,是不會同別人發生愛情的。
但是愛情這個概念,歸根結底,因人而異;每個人都根據自己的不同癖性有不同的理解。因此,象思特里克蘭德這樣一個人一定也有他自己的獨特的戀愛方式。要想分析他的感情實在是一件徒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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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
三十一
第二天,雖然我盡力挽留,施特略夫還是走了。我建議我替他回家去取行李,但是他堅持要自己去。我想他可能希望他們並沒有把他的東西收拾起來,這樣他就有機會再見自己的妻子一面,說不定還能勸說她回到自己的身邊來。但是事實並不象他所料想的那樣,他的一些零星用品已經放在門房,等著他取走,而勃朗什,據看門人告訴他,已經出門走了。我想施特略夫如果有機會的話,是不會不把自己的苦惱向她傾訴一番的。我發現他不論碰到哪個相識的人都把自己的不幸遭遇嘮叨給人家聽;他希望別人同情他,但是卻只引起人們的嘲笑。
他的行徑很失體統。他知道他的妻子每天什麼時候出去買東西,有一天,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便在街上把她攔住。雖然勃朗什不理他,他還是沒完沒了同她講話。他為自己做的任何一件對不起她的事向她道歉,告訴她自己如何真心愛她,請求她再回到自己身邊。勃朗什一句話也不回答,臉扭向一邊,飛快地向前趕路,我想象得出施特略夫怎樣邁動著一雙小短腿,使勁在後面追趕的樣子。他一邊跑一邊喘氣,繼續嘮叨個沒完。他告訴她自己如何痛苦,請求她可憐自己;他發誓賭咒,只要她能原諒他,他什麼事都願意替她做。他答應要帶她去旅行。他告訴她思特里克蘭德不久就會厭倦了她。當施特略夫對我回述這幕令人作嘔的醜戲時,我真是氣壞了。這個人真是又沒有腦子、又失掉作丈夫的尊嚴。凡是叫他妻子鄙視的事,他一件沒漏地都做出來了。女人對一個仍然愛著她、可是她已經不再愛的男人可以表現得比任何人都殘忍;她對他不只不仁慈,而且根本不能容忍,她成了一團毫無理智的怒火。勃朗什·施特略夫倏地站住了,用盡全身力氣在她丈夫臉上摑了一掌。趁他張皇失措的當兒,她急忙走開,三步並作兩步地登上畫室的樓梯。自始至終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一邊給我講這段故事,一邊用手摸著臉,好象那火辣辣的痛勁兒到現在還沒有過去似的。他的眼睛流露著痛苦而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