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手中取過,雙手捧著奉給皇帝。皇帝開啟一看,卻見一張玉版紙上,寥寥幾行簪花小楷:“八月濤聲吼地來,頭高數丈觸山回。須臾卻入海門去,捲起沙堆似雪堆。”那是劉禹錫的《浪淘沙》,寫的正是八月十八錢塘江潮壯觀之景。
皇帝明如寒星的眼裡便有了一絲溫暖清澈的笑,這是他曾與如懿說過的,對於錢江狂潮的嚮往。她卻都記得,在這八月十八的清晨,便將滿江浪潮一筆一筆寫了給他。紙張下部還有一篇《佛母經》,皇帝溫和道:“怎麼有一篇《佛母經》?”
惢心道:“小主說,錢江潮雖然萬馬奔騰,氣勢無可比擬,但難免對民眾有所損傷,常常聽聞有人被卷落江水。所以小主特意抄寫《佛母經》一篇,想借佛母慈悲,眷顧民眾。”
皇帝十分喜悅,便道:“如此,朕就收下了。王欽,將嫻妃所抄的《佛母經》供在養心殿神龕前,這個月都不必取下來了。”
王欽答應著,惢心側身跪在甬道邊,滿面恭敬地看著御駕迤邐而去,才露出了一絲愉悅的笑容。
惢心回到宮中時,如懿已經自長春宮中請了安回來,倚在長窗下挑揀新送來的白菊花苞。那些花苞尚未開放,帶著淡淡的青色,仿如凝玉一般。如懿一朵一朵地挑選著,任清幽的香氣在指間幽幽瀰漫。
惢心笑道:“小主在忙什麼?”
如懿盈然一笑,恍若淡淡綻放的白菊盈朵:“挑點白菊花苞做個枕頭,給永璜枕著,可以明目清神。”
惢心搬了小杌子坐在如懿身邊,幫著一起挑選:“小主怎麼突然有這個興致了?”
“從長春宮請安回來,慧貴妃什麼話都沒對我說,我就知道,你把事情辦好了。”
惢心低眉恭順道:“是。皇上把小主的《佛母經》供在了養心殿的神龕前,奴婢只在貴妃面前提了一提,貴妃便不做聲了。她雖然氣惱,但還是讓奴婢把佛經都送去寶華殿燒了。”
如懿露出一絲意料之中的微笑,道:“皇上都喜歡的,她還能挑剔麼?”
惢心道:“小主沒有告訴皇上貴妃刁難您的事,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我只是想警醒她,並不欲與她劍拔弩張。還是那句話,適可而止。”她將選好的白菊放進青金色福字軟枕中,問道,“昨夜阿箬怎麼樣?燒得厲害麼?”
惢心想了想道:“吃了許太醫開的藥,前半夜燒得厲害,一直要水喝,後半夜就安靜多了。”
如懿凝神片刻,憂然嘆了口氣:“惢心,這些年我是不是寵壞阿箬了?”
惢心斟酌著詞句,慢慢道:“阿箬姐姐是小主的陪嫁,小主疼她也是應該的。”
如懿捻著指尖的白菊慢慢地揉搓著,清香的汁液便沾染上了細白的手指,她沉吟著:“阿箬也到了指婚的年紀了,我想著……”
惢心便露了一個甜甜的笑:“阿箬姐姐好福氣。”
如懿嘆口氣,斷然道:“不是我不想留她,只是阿箬的性子,宮裡是斷斷容不得了。不如趁著青春正好,送出宮打發了配人吧。”她想了想,“阿箬到底跟了我這些年,婚事上必得上心,不能造孽。等哪日我額娘入宮,我得託付她去外頭打聽了,給阿箬安排個好人家。”
惢心有些意外:“小主不是想給阿箬指個御前當差的侍衛麼?”
如懿心下愀然,搖頭道:“原這麼打算,本來能指個在宮中當差的侍衛是最好的,哪怕是個二等蝦三等蝦(1),總有出頭之日,也是想讓她在我身邊長長久久地一起。可是她的性子,若還是跟宮裡牽扯關係,終究麻煩。”
惢心會意道:“小主還是替阿箬姐姐打算,若是嫁個準備外放的官員,哪怕去外頭苦幾年,終究也是正室的名分,少不了一份富貴的。”
如懿微微頷首,讚許地看了惢心一眼:“你說得不錯。”
話音未落,只聽殿門哐當一響,一個碧色的身影繞過花梨木雕玉蘭花碧紗櫥,直奔進來道:“小主,小主,求求您別放了奴婢出去,奴婢不想嫁人,不想離開小主!”
如懿不防著阿箬病中起來,竟在外頭聽著,不覺也嚇了一跳,沉下臉道:“越來越沒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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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1)二等蝦三等蝦:代指二等侍衛三等侍衛。
068 落水
阿箬含淚跪下,一臉悽楚道:“小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偷聽小主說話的。只是覺得身上好了些,所以起來給小主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