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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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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在秋天一個涼爽的早晨,我們陪伴伯爵夫人去她的歸宿之地。老馴馬師、馬蒂諾兄弟倆和瑪奈特的丈夫抬著靈柩。我們順著下坡的路,記得我重新見到她的那天,正是從這條路歡欣雀躍地往上飛奔的。我們穿過了安德爾河谷,來到薩榭的小小公墓。這個簡陋的鄉村墓地位於教堂後面,坐落在小山崗上。伯爵夫人出於基督教徒的謙恭,曾經說過,她希望死後葬在那兒,墓前插一個普通的黑色木十字架,就像一個窮苦的農婦那樣。走到山谷中段時,我望見小鎮教堂和墓地,不覺渾身一陣戰慄。唉!在我們的生活中,人人都有一個各各他①,這時我們的心被長矛刺中,感到頭上的玫瑰花冠換成了荊冠,便把自己的三十三個春秋丟在那裡:這個山崗應當是我贖罪之地。我們的後面跟著一大群人,他們都趕來表達整個山谷的哀悼,她在這裡默默地埋下了大量善行。據她的心腹瑪奈特說,她為了救濟窮人,用光了自己的積蓄不算,還縮減自己的服飾開銷。於是,赤身露體的孩子穿上了衣服,嬰兒有了衣著用品,母親得到資助,一袋袋過冬小麥從磨坊主手中買下送給殘廢老人,一個貧困戶在急需時得到一頭奶牛,總而言之,這全是一位基督教徒、一位母親,一位領主夫人的善行;此外,她還及時贈送嫁妝,使有情人終成眷屬,替中了籤必須應徵當兵的青年付錢找替身,這又是多情女子感人至深的捐獻。她常說:別人的幸福,就是再也得不到幸福的人們的安慰。這三天晚上,大家都談論這些事情,因此有那麼多人送殯。我和雅克、兩位神甫跟在靈柩後面。按照習俗,瑪德萊娜和伯爵都沒有來,他們單獨留在葫蘆鍾堡。瑪奈特卻執意要來。

①各各他即髑髏地,耶穌被釘上十字架的地方。耶穌被釘死之前,頭戴荊冠,身著紫袍,時年三十三歲。

“可憐的夫人!可憐的夫人!現在她總算幸福了。”我聽見瑪奈特在嗚咽中,好幾次重複這句話。

當送殯的行列走下磨坊的車道時,泣涕唏噓聲響成一片,聽來就像這座幽谷在痛悼她的靈魂。教堂內外擠滿了人。宗教儀式結束,我們來到墓地,她就要在十字架旁邊下葬。我聽見石礫、沙土落在棺木上的聲響,再也支援不住了,身子搖晃起來,於是請求馬蒂諾兄弟倆扶著我。他倆把我這半死不活的人送到薩榭古堡,古堡主人客氣地留我住下,我接受了。不瞞您說,我並不想回葫蘆鍾堡,也不願意再去弗拉佩斯勒堡,因為從那兒能望見亨利埃特的舊居。住在薩榭古堡,就等於守在她身邊。我一連住了幾天,那間房子的窗戶正對著我向您提過的那個僻靜的山谷。那是一片開闊的皺褶地,四周聳立著兩百年的橡樹。下大雨時,谷底水流湍急。眼前的景色,正適於我進行嚴肅認真的思考。在守靈之夜的次日,我已經發覺我在葫蘆鍾堡多麼不合適。亨利埃特一死,伯爵十分沉痛,不過,他對這不幸事件早有所料,心裡已拿定主意,表現出一種近乎漠然的態度。這情況我已經多次注意到。譬如,當伯爵夫人跪在地上,交給我這封我一直未敢啟開的信時,當她談論她對我的感情時,出乎我的意料,這個陰鬱的人並沒有向我投來令人震驚的目光。他知道亨利埃特心地高潔又過分敏感,因此才講出那番話來。自私自利的人,自然缺乏感情。這兩個人的靈魂同他們的肉體一樣,都沒有緊密結合起來。他們從來不曾有過增進感情的這種經常不斷的交流,也從來沒有相互訴說各自的苦樂。這些苦樂正是牢固的紐帶,聯結我們的每根神經,緊緊繫在我們的靈魂深處,同時也愛撫著認同這種種關係的靈魂,因此,一當它們斷裂,我們就會感到痛苦萬分。瑪德萊娜的敵視態度,把我拒於葫蘆鍾堡之外。這位少女心腸很硬,不肯看在死去的母親面上捐棄仇怨。況且,我在他們父女中間會很尷尬:伯爵又要跟我嘮叨他自己,而女主人則難以掩飾她對我的厭惡情緒。今非昔比,從前,那裡的鮮花都那麼嫵媚,臺階那麼富有感情,那裡的陽臺、石井欄、欄杆、平臺、樹叢和景物,都因我的種種回憶而充滿詩意;從前,那裡一切都愛我,而今卻被人仇視,我實在受不了這種對比。因此,一開始我就打定了主意。唉!一位男子心中前所未有的熾烈愛情,竟然是這樣一種結局。在局外人看來,我的行為應當受到譴責,但我的良心卻是坦然的。青年時代最美好的感情和最大的悲劇,就是這樣結束的。如同我從圖爾去葫蘆鍾堡一樣,我們幾乎所有人都在韶華之年啟程,個個意氣風發,簡直要擁有世界,心中渴望著愛情;然而,當我們的財富投進了熔爐,當我們投身到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