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6部分

②指義大利詩人彼特拉克,他的《歌集》主要歌詠他對女友洛爾的愛情。

③柯利尼(1519—1572),法國海軍元帥,新教運動的領袖之一。

次日,我在弗拉佩斯勒堡吃過飯,辭別了主人,便去葫蘆鍾堡;房東知道我戀愛心切,非常遷就我。德·莫爾索夫婦原就打算送我到圖爾,我再連夜趕往巴黎。一路上,伯爵夫人深情地沉默不語,先是藉口偏頭痛,繼而又因說了謊而臉紅起來,趕緊掩飾說,她看到我離開不能不感到遺憾。伯爵邀請我以後住他府上,如果我想再來看安德爾山谷,而德·謝塞爾夫婦又不在莊園的話。分手時我們都拿出很大的勇氣剋制著感情,誰也沒有流淚;只有雅克一時難過,掉下了幾滴,大凡病弱的孩子都如此;瑪德萊娜則像個大姑娘了,只是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

“小寶貝兒!”伯爵夫人說著,激動地吻了雅克。

他們離開圖爾,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吃過晚飯,我又心血來潮,返回葫蘆鍾堡;這種衝動是無法解釋的,只有年輕人才會產生。我租了一匹馬,從圖爾到呂昂橋,僅僅用了一小時零一刻鐘。到了呂昂橋,怕讓人瞧見我的荒唐行徑,便舍馬跑步,像密探一樣,躡手躡腳地來到平臺下邊。伯爵夫人不在那裡,想必身體不舒服。我身上還帶著角門的鑰匙,開了進去。這時,她正巧領著兩個孩子走下臺階;只見她腳步遲緩,無精打采,出來體味落日暮景的悲涼悵惘。

“媽媽,你看費利克斯。”瑪德萊娜說。

“對,是我,”我上前對著伯爵夫人的耳朵說,“我心裡琢磨過,來看您還很方便,我為什麼待在圖爾呢?這個願望,再過一週就難以實現了,現在為什麼不滿足呢?”

“他不離開我們了,媽媽!”雅克嚷道,高興得又蹦又跳。

“別嚷呀,”瑪德萊娜說,“你要把將軍引來了。”

“您這樣做真不明智,簡直胡鬧!”伯爵夫人說道。

她含淚說的這句話多麼悅耳,對所謂高利貸式盤算的愛情,該是多大的酬報啊!

“這把鑰匙忘記還給您了。”我微笑著對她說。

“今後您再也不來了嗎?”她問道。

“難道咱們分離了嗎?”我瞥了她一眼,反問道。她垂下眼瞼,以遮掩她那無言的回答。

我又幸福又驚愕,心情由亢奮轉入了痴迷陶醉的狀態;盤桓了一些工夫之後,我又緩步離去,還不斷回首張望;走到丘崗上,最後一次觀賞山谷,發現景象同我初見時迥然不同,不禁十分詫異:初來時,山谷不是青翠欲滴,爛漫似火嗎?如同我的希望一樣碧綠,如同我的慾念一樣火紅。現在,我已經洞悉了一個家庭悽楚的秘密,分擔了一個基督徒的尼俄柏①式的憂懼,像她一樣悲愴,看山谷也染上了我的思想的色彩。此時,田野光禿禿的,楊樹的葉子幾乎落光,殘留的也變成暗紅色;葡萄藤已經燒燬;層林頂端呈現出肅穆的棕褐色;古代的國王就穿這種顏色的袞服,以憂鬱的色調掩飾象徵權力的硃紅色。溫煦的落日的金黃色餘輝漸漸隱沒,山谷的景象始終與我的思緒相融洽,正是我心靈的鮮明寫照。告別自己所愛的女子的情景。或是悲痛難當,或是爽爽快快,因各人的性情而不同。我卻恍惚地進入異國,不懂當地的語言,一身飄零無所依,所見的事物再也引不起我心靈的依戀。於是,我的愛情擴充套件蔓延,我在這高高聳立著我親愛的亨利埃特形象的沙漠上,只靠回憶她而生活。她是我無比崇敬的形象、我心中的愛神,我決意在她面前保持純潔、在理想中穿上教士的白色長袍,仿效彼特拉克,他去見諾伏②的洛爾,總是一身素裝。一路上,我的手一直摸著亨利埃特的信,就像一個吝嗇鬼總摸他不得不帶在身上的一疊鈔票;回到父親身邊的頭一個夜晚,我就能看這封信了,多麼盼望它快點到來啊!這天夜裡,我親吻了亨利埃特表達意願的信箋,收攏她手上散發出來的幽香,心神貫注地領會她抑揚的聲音。此後我看她的信,總像看第一封這樣,躺在床上,周圍萬籟俱寂;我不知道還能有別的方式看心愛之人的書信。然而,有些不值得愛的男人,他們竟在白天一面處理冗雜事務,一面看這類信,看了放下,過一會兒再看,那種從容的態度實在可惡。娜塔莉,這就是在寂靜的夜晚突然響起的可愛聲音,這就是當我走到人生的路口時,起來給我指明陽關大道的崇高形象。

①希臘神話中的王后,生了七男七女,誇耀自己勝過阿波羅之母勒託。勒託大怒,命阿波羅和阿耳忒彌斯用箭射死她的全部子女。尼俄相悲痛欲絕,終日流淚,化為石像。此處意指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