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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一件王差,沒有向她告別就出發了。到了貝爾尼的十字路口,我遇見從維裡埃爾返回的國王。他接過一束鮮花,又隨手丟在腳下,帶著嘲笑的神情,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那目光分明對我說:“你在政治上要想成器,那就回來!不要去跟死人絮叨!”公爵向我揮了揮手,表示他很傷心。八匹駿馬拉著兩輛華麗的四輪馬車,在身著黃軍服的校衛扈從下,在“國王萬歲!”的歡呼聲中,風馳電掣般駛過去,揚起滾滾塵土。我覺得君臣的馬車是從德·莫爾索夫人的身上壓過去的,他們就像大自然那樣,對我們的災難無動於衷。儘管公爵是個傑出人物,可是待國王安寢之後,他肯定又要陪先生①打惠斯特牌。至於公爵夫人,早就給她女兒第一次打擊,因為正是她,也只有她,把杜德萊夫人的事告訴了女兒。

①法國國王的兄弟在宮中被稱為“先生”,此處指路易十八的弟弟,後來繼承王位的查理十世。

旅途匆匆,猶如一場夢,而且是破產的賭徒的夢。我沒有收到一點音信,心裡痛苦萬分。難道懺悔師竟如此嚴峻無情,禁止我進入葫蘆鍾堡嗎?我暗自責怪瑪德萊娜、雅克、德·多米尼神甫,責怪所有人,甚至包括德·莫爾索先生。過了圖爾城,穿過救世主橋,駛上楊樹屏護的蓬舍大路。想當初,我尋覓那位素不相識的女子的時候,就曾觀賞了這一路風光。剛踏上救世主橋頭,我同奧裡熱先生不期而遇。他猜出我是去葫蘆鍾堡,我也猜出他是從那裡返回,於是我們各自停車,從車上下來;我要打聽情況,他也正想告訴我。

“請問,德·莫爾索夫人怎麼樣?”我問道。

“等您趕到,恐怕她就不在人世了,”他答道,“她臨終的狀態真可怕,完全是營養不足致死。6月份,她派人叫我的時候,病已嚴重,任何醫道都無能為力了。她的症狀十分可怕,想必德·莫爾索先生向您描述過,他不是自以為有過那種感覺麼。伯爵夫人並不是因為痛苦而偶然失調,那樣好辦,經過醫生診治,身體反而會更健康;也不是病症初起,經過調養就能恢復正常,這兩種情況都不是。她的病已經作成,到了醫術無能為力的程度:憂鬱成疾,無法醫治,就像匕首造成的致命傷。她的病是某個器官衰竭造成的;這種器官的功能同心髒一樣,是維繫生命所不可缺少的。憂傷像匕首一樣厲害。千萬不要搞錯了!德·莫爾索夫人要死於旁人不知的心病。”

“旁人不知!”我說,“她的孩子沒生病吧?”

“沒有,”他說著,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自從她病重之後,德·莫爾索先生就不再折磨她了。我去也沒用了,有阿澤的德朗德先生就夠了;什麼藥也不管用,病人要忍受劇烈的痛苦。她那樣富有。年輕、漂亮,臨終卻骨瘦如柴,餓得面容蒼老,最後竟然活活餓死!四十天來,她的胃彷彿閉合了,不管做什麼給她吃,她都吐出來。”

奧裡熱先生緊緊握住我伸過去的手,他幾乎是以尊敬的姿勢主動同我握手。

“堅強點兒,先生!”他說著,舉目望天。

他認為大家都同樣悲痛,便表示同情,殊不知他這話宛似穿心之箭,有毒的箭頭刺傷了我。我飛身上車,許以酬賞,好讓驛車及時趕到。

儘管我心急如焚,可是我覺得這段路只走了幾分鐘,因為無限辛酸、萬般感慨,一齊湧上心田,也就不覺路長了。她憂傷致死,而她孩子的體格卻很健康!她是因我而喪命的啊!我的良心提出嚴厲的指控,這控訴要在此生乃至身後迴響。人間的正義是多麼軟弱無力啊!明顯的犯罪行為才會受到懲罰。一舉將人殺死,趁人睡覺而突然襲擊,把人打入長眠之中,或者打個措手不及,使人沒有臨終的痛苦,這樣寬宏大量的殺人兇手為什麼要處死,要受人唾罵呢?而將苦汁一滴一滴注入人的心靈,逐漸毀壞人的身體,這樣的殺人兇手為什麼能生活幸福,受人尊敬呢?多少兇手逍遙法外!對文明罪惡是多麼寬容!對誅心的謀殺不聞不問!不知道哪來的復仇之手驟然拉開了遮蓋社會的彩色幕布。於是,我看見了好幾位您我都熟識的受害者:就在我動身的前幾天,德·鮑賽昂夫人到諾曼底去奄奄待斃①!德·朗熱公爵夫人已經身敗名裂②!布朗東夫人③來到都蘭,在杜德萊夫人住過兩週的陋室中殞命,而且您知道,她是被殺害的!多麼悲慘的結局啊!在我們的時代,這類事件不勝列舉。誰不認識那位被嫉妒戰敗、服毒自殺的可憐的青年女子④呢?也許德·莫爾索夫人也為嫉妒所害吧。那位花容月貌的嬋娟,宛如一朵被牛虻叮咬的鮮花,婚後兩年便玉隕香消,做了她的羞恥心與無知的犧牲品,做了一個惡棍的犧牲品⑤;那個惡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