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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待歡樂時刻的到來,有如野人窺伺報仇的時機;我要藏匿在樹上,匍匐在葡萄園裡,潛伏在安德爾河中;我要寂靜的夜晚、孤獨的生活、火熱的太陽做我的同謀,以便吃掉我曾咬過的甜美禁果。即使她要我採擷會唱歌的花①,找到賽海神摩爾根②的同夥埋藏的財寶,我也一定要全部獻給她,以便換取可靠的財富,換取我渴望的緘默之花!我久久凝視我崇拜的女子,盤桓於夢幻之鄉,這時一名僕人走進來,向她稟報什麼事;於是我停止幻想,聽到她提到伯爵,這才想起一位女子應該屬於她的丈夫,不由得頭腦一陣眩暈。繼而,我暗暗氣惱,倒要瞧瞧擁有這個珍寶的究竟是什麼人。兩種情緒控制著我:仇恨與害怕;這種仇恨無所畏懼,敢於衝破一切障礙;這種畏怯既模糊又真切,擔心這場搏鬥及其結局,尤其是擔心她。我被無名的預感攪得心煩意亂,害怕蒙受恥辱的握手;我已經隱約看見這種有彈性的困難,意志最堅強的人碰上去,也要被消磨得精疲力竭;我也忌憚那種惰性,它使現今的社會生活裡不再有火熱的心靈所追求的激動人心的結局。

①指曼德拉草,據說拔的時候它會呻吟。

②賽海神摩爾根,18世紀英國最著名的海盜。

“德·莫爾索先生回來了。”伯爵夫人說道。

我像一匹受驚的馬,噌地跳起來。德·謝塞爾先生和伯爵夫人都看到了我這一舉動,但誰也沒有表露責備之意,因為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一個小姑娘身上。我看進來的小姑娘有六歲,只聽她說道:

“爸爸回來了。”

“沒看見有客人嗎,瑪德萊娜?”她母親問道。

孩子向德·謝塞爾先生伸出手,又十分驚奇地向我略施一禮,接著目不轉睛地打量我。

“您對她的身體還滿意吧?”德·謝塞爾問道。

“身體好多了。”伯爵夫人答道,她撫摩著已經偎依在她懷裡的孩子的頭髮。

德·謝塞爾先生問了一句話,我才知道瑪德萊娜已經九歲,原來自己估計錯了,臉上不免流露出詫異的神色。孩子的母親見我的表情,額頭便聚起愁雲。我的引薦者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社交人物常用這種眼色給我們進行第二次教育。孩子的身體無疑是這位母親的心病,外人是不應當觸碰的。瑪德萊娜形體孱弱,眼睛無神,面板白得像鐳射下的瓷器,如果生活在城市那種環境裡,肯定早已夭折。她就像移來的一株花木,栽在暖室裡,與異地惡劣的氣候隔絕,全憑鄉村的新鮮空氣、母親的精心照料,才得以維持生命。瑪德萊娜長得雖然沒有一點像她母親,卻似乎有她母親一樣的心靈,正是這顆心靈在支撐著她。她的黑髮稀疏,眼窩凹陷,臉蛋瘦削,胳膊皮包骨,一副雞胸,整個形體表明,她身上正進行著一場生與死的決鬥,而在這場無休止的決鬥中,伯爵夫人還佔著上風。她無疑是怕母親傷心,竭力裝出活潑的樣子,因為,只要心不在焉,她的姿態就像一棵垂柳,無精打采了。真好比是一個波希米亞小姑娘,背井離鄉,沿途乞討,終日捱餓,雖然筋疲力盡,但仍鼓起勇氣,打扮起來給觀眾表演。

“你把雅克丟在哪兒啦?”母親問道,邊說邊親親女兒頭頂的白色發縫;她的頭髮分在兩邊,如同烏鴉的兩隻翅膀。

“他跟爸爸來了。”

說話間,伯爵領著兒子走進來。雅克跟他妹妹一樣,也是一副羸弱的病態。看到一位絕色的母親身邊有這樣兩個病弱的孩子,就不難猜出為什麼伯爵夫人臉上浮現憂容,把只有天主才知曉的思慮憋在心中,因而眉宇間有一種奇異的神色。伯爵看了我一眼,同我見禮。他的目光不善於觀察,只是笨拙不安,表明他這個人缺乏分析的習慣,疑心很重。伯爵夫人向他介紹了我的姓名家世,便起身讓座,離開我們。兩個孩子想要出去,都盯著母親的眼睛,彷彿要從中汲取光芒似的。她對孩子說:“留下,親愛的小天使!”說著把手放在嘴唇上。孩子們順從了,可是,他們的目光卻暗淡下來。聽她叫一聲親愛的,別人怎能不百依百順呢!她不在眼前,我同兩個孩子一樣,情緒當即冷落下來。伯爵知道了我的姓氏,便改變了對我的態度,即便談不上熱情,起碼是殷勤有禮,不那麼冷淡狐疑了,甚至還對我表示了幾分敬重,顯得非常高興接待我。家父對王室忠心耿耿,從前扮演了重要而又默默無聞的、危險而又功勞卓著的角色。等到拿破崙掌握了國家的最高權力,大勢已去,家父便同許多密謀者一樣,避居外省,過起隱逸的生活,自得其樂,任憑別人指責;那些無情而又失當的指責,正是孤注一擲的賭容應得的酬金,他們充當了政治機器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