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繡邊又是甚麼豬牙絛子、狗牙絛子的胡鑲滾作都用三分寬的石青片金窄邊兒拓一道十三股裡外拄金線的絛子正卷著二摺袖兒;頭上梳著短短的兩把頭兒扎著大壯的猩紅頭把兒撇著一枝大如意頭的扁方兒一對三道線兒的玉簪棒兒一枝一丈青的小耳挖子卻不插在頭頂上倒掖在頭把兒後邊左邊翠花上關著一路三根大寶石抱針釘兒還帶著一枝方天戟拴在八棵大東珠的大腰節墜角兒的小桃右邊一排三枝刮綾刷蠟的矗枝兒蘭枝花兒;年紀雖近五旬看去也不過四十光景依然的烏鬢黛眉點脂敷粉;待人是一團和氣和氣得端莊;開口有幾句謙詞謙詞得尊貴;高華富麗慈厚和平和安老爺配起來真算得個子子孫孫的天親夫夫婦婦的榜樣。
姑娘看了半日心裡暗暗的說道:";我給張家妹妹誤打誤撞說成了這等的一個人家這樣的一雙公婆也算對得住了。";她那裡正待問安太太我那妹子怎的不同來?一句話不曾出口只聽外面一片哭聲男的也有女的也有老的也有少的也有搖天震地價從門外哭了進來。姑娘從來不曉得甚麼叫作害怕的人此時倒嚇了一跳心裡掂掇道:";我這裡除了鄧、褚兩家之外再沒個痛癢相關的人;他兩家都在跟前這來的又是班甚麼樣人?卻哭得這般痛切好生作怪!";自己又拘著禮法不好探頭往外看只得低了頭伏在地下陪著哭。
這一片哭聲內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班人果然都是誰呀?
原來安太太過來的時候安公子小夫妻和僕婦丫鬟都過來了。只因裡面地方過窄要等安太太先見過了然後大家才好進來;趁這個空兒便在前廳換了衣服;姑娘在靈旁跪著只顧在那裡應酬安太太卻不得知道訊息。及至她自己伏下身去陪哭安太太便站起身來她哭著閃眼一看早見一男一女拜倒在靈前;又是兩個老少*婦人跪在門裡一個男的跪在門外都伏在地下痛哭又各各的身穿重孝。姑娘眼淚模糊急切裡看不出個是誰口裡既不好問心裡更想不出這是怎的一樁事?
正在納悶卻見褚大娘子把靈前跪的那個穿孝服的少*婦人攙起來;那廂那個穿孝的少年也便站起身來還在那裡擦著眼捂著臉。那少*婦便拉了褚大娘子一面哭著撲向自己來便在方才安太太坐的那個坐褥上跪下嬌滴滴悲切切叫了聲:";姐姐你想得我好苦!";說罷也是抱頭痛哭。何玉鳳此時臨近一看又聽得說話聲音才曉得是她救的那個結義妹子張金鳳;那廂站的那個少年便是安公子。一時心中萬緒千頭。才待說話那後面跪的老少兩個婦女也搶過來給姑娘磕頭;扶著姑娘的腿哭個不住。門外的那個男的也磕了陣頭;站起來。姑娘且不及看門外那個急得一手拉了金鳳姑娘一手推那兩個婦女道:";你兩個先抬起頭來我瞧瞧是誰?";及至兩個抬起頭來兩下里看了一看才曉得是她的奶母和她的丫鬟門外那個卻是她的奶公戴勤。姑娘此時斷想不到這班人忽然在此地同時聚在一處重得相見更加都穿著孝服辨認不清。
倒是她那個丫鬟隨緣兒媳婦隔了兩三年不見身量也長成了又開了臉打扮得一個小媳婦子模樣尤其意想不到覺得詫異。這一陣穿插倒把個姑娘的眼淚穿插回去了呆呆的瞅瞅這個看看那個怔了半日便問著張金鳳道:";妹子!我難道和你們是夢中相見麼?";張姑娘道:";姐姐你且莫悲傷定一定再說話。";
這姑娘痛定思痛良久良久才重複哭起來。安太太便叫張姑娘:";好生勸勸你姐姐不要招再哭了。";褚家娘子和她奶孃也來相勸姑娘這才止住悲啼。
拉了張金鳳覺得心中有萬語千言只不知從那句說起;只見她看了看眾人又看了安公子夫妻忽地失驚道:";啊呀!豈有此理!我這奶公奶母和這丫鬟罷了!你二位現在伯父伯母雙雙在堂豈不嫌個忌諱怎生也穿起這不祥之服快快脫下來才是!";安公子跪在那裡答道:";我兩個受了姐姐的救命大恩無路可報今日遇著嬸母這等大事正該如此;況又是父母吩咐的怎敢違背?";姑娘連連擺手說:";這事斷斷行不得!";張姑娘又道:";姐姐便是你我又和嫡親姊妹差些甚麼?姐姐不必再講了。";兩人只管這等說姑娘那裡肯依急得又向安老爺、安太太說:";伯父伯母這事禮過於情不要說我何玉鳳看了不安便是我的母親九泉有知也過不去。求你二位老人家吩咐一句一定叫他們脫了才好。";安老爺道:";姑娘你且不必著急聽我說。你道這事禮過於情在古禮講古人的朋友本就有個袒免之服。怎的叫作袒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