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把手收回,同時把屁股也向旁邊挪開一點以示他“明白”。之小心之謹慎,彷彿身旁是一枚炸彈,他得想方設法不讓它爆炸:醫院那麼大,科室那麼多,好多地方都是患者止步。要沒個跟醫院有關的人領著,別說農村來的人了,就是何建國去,也沒法自己上病房找大夫,打門衛那兒就得給截住。更何況,看完了病後還有一系列的事兒在等著他,不,他們。他和顧小西。
果然不出顧小西所說,外一科主任呂姝正在手術,肝移植。手術從上午九點一直做到這會兒,呂姝中午飯都沒吃,問誰誰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完,顧小西只能帶著建國爹他們在病區樓道里等。樓道里醫生護士往來匆忙,一下子五個大閒人戳在那裡,十分的醒目十分的礙事,來往的人都會用奇怪的目光看他們一眼,顧小西只能假裝不知。
平車的嘎嘎聲從走廊入口處傳來,顧小西精神一振翹首以待,終於看到了,看到了身穿淡藍手術室服的護士!護士一手高舉輸液瓶,一手扶著嘎嘎作響的平車,不用說,平車上躺著的是剛下手術檯的病人,如果這病人就是那例肝移植的話,那麼,媽媽隨後就到!
媽媽到時顧小西卻沒能在第一時間看到。當時她正好來了個電話,簡佳的,跟她說書的事,她們倆合作了一本書叫《人比黃花》,不料發行部主任堅決反對這書名,說是“賣不動”。他主張書名火爆刺激,否則無法“在書的海洋裡一下子抓住讀者的眼球”。顧小西登時火了,說那就叫《地下通道的無頭女屍》。簡佳這時才說,發行部主任說叫《我被包養的三年》。顧小西的第一感覺是,這書名不錯,肯定好賣,也不是過於低俗。但聽簡佳的口氣似乎很不喜歡———要不她也不會特地打電話來,完全可以等到明天上班——這時顧小西才突然想到,“被包養”對簡佳來說實在是太過敏感的字眼,她得想辦法說服她。書名嘛,還是得聽發行部的,畢竟直接面對市場的是人家,人家最知道市場上需要的是什麼。咱就別整天把自己當文化人了,動不動弄點兒什麼簾卷西風人比黃花什麼的,過癮倒是過癮了,書賣不出去不照樣白搭?正說到順暢處,身旁一聲突兀響亮的大叫打斷了她的滔滔不絕,是建國爹。“哎呀親家母啊!你好啊?”同時人已三步兩步躥了出去,等顧小西抬頭看時,他雙手已緊緊握住了媽媽的手。媽媽神情十分疲憊,剛剛站了五六個小時,近六十歲的人了。她強打精神跟建國爹招呼,同時閃電般看女兒一眼,相當的不滿。這也是小西預料中的。要叫她,她也得不滿。但她能說什麼?什麼都不能說,唯一能做的是趕緊收起電話,硬著頭皮張羅。
“媽!……他們,來看病。”“這是小西大伯!”
建國爹顯然對顧小西含糊不清的介紹不滿,指著身邊那個農村老漢對小西媽補充強調,令小西媽在心裡苦笑不已。這就是他們的觀念,只要結了婚,他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他的,一切共有,親戚也是一樣,建國爹沒指著那老漢對她說“這是你大哥”就算不錯了。又有平車的嘎嘎聲從走廊入口處傳來,32床回來了,賁門切除胃大部切除,他們這六七個人不能總堵在過道里。稍一思忖後果斷決定,她先帶“大伯”做檢查,其他人由小西帶著去科會議室裡等。
6、矛盾激化
看病檢查是件非常麻煩的事,小西媽本人一年一度醫院組織的體檢都懶得去做,現在卻要領著個陌生人樓上樓下地跑。剛剛站了五六個小時,午飯沒吃,兩條腿灌了鉛似的沉,拖不動拉不動。好不容易把該做的檢查都做了,還不能馬上確診,有幾個專案的結果得過幾天才能出來,也就是說,這事還遠遠沒完。得跟小西談談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件事,這種事,於情於理於哪個方面,都說不過去。檢查完後回到科會議室,會議室裡煙霧騰騰,建國爹在抽菸,令小西媽更加不快。難道小西不知道這裡是病區禁止吸菸嗎?你公公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怎麼就不能跟你公公說一聲呢?但她什麼都沒說,只讓小西開窗通風自己也去開窗,為的是有點事幹,以不用跟建國爹正面接觸。從她們一回來他就開始張羅,高聲大嗓毫無顧忌,好像他是這裡的主人。
“怎麼樣大哥檢查的?坐坐坐,坐下說。別客氣,到這兒就跟到自己家一樣。我親家母是這科裡的主任,一把手,權力大著哪!”聽到這兒顧小西不禁偷看媽媽,媽媽臉板得像塊生鐵———但是,且慢,建國爹這才只是序幕,高潮戲還在後頭哪———“刷杯子,倒水啊!站那幹嗎!”這話是對好心趕來幫呂姝主任招呼客人的護士長說的,護士長當即就愣在了那裡———人家哪裡見識過這等陣勢。
顧小西臉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