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豆腐讚不絕口;愛吃清淡的小西媽,邊吃著蒜茸西蘭花邊對何建國點頭;顧小西則是全面肯定,並不時提醒大家注意被忽略掉的某個菜餚。只顧小航,一句話沒有,埋頭吃完碗一推筷子一撂抬屁股就走。何建國見狀默默叮囑自己,忍住,忍住。倒是顧小西看不過去,衝她弟弟喊了一嗓子:“小航,把你碗收了!”顧小航頭也不回:“我有事!”顧小西又道:“你的碗你不收叫誰給你收?”這時顧小航開口了,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何建國啊!”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幾秒鐘後,小西媽說話了。
“我們家的孩子,不管小航還是小西,都有個壞毛病,凡你們認為沒意思的事兒,就不願意幹,叫不動。可做事不能光憑興趣,還有責任。建國就不一樣,就比你們兩個懂事得多!”
幾句話給她兒子的行為定了性:做事憑興趣。典型知識分子的語言風格,於不動聲色間避重就輕。何建國當即起身離席而去,掩飾壓抑了七天的怒火頃刻間爆發。
晚上回家顧小西跟他大吵一通,嫌他在她孃家人面前不給她面子,令何建國悲哀。如此下去,他們的婚姻前途在哪裡啊?希望在哪裡?過完年,何建國再出現在單位裡時,一張面孔冷且硬,令組裡全體青年人納悶。
組長手機響時所有人都聽到了,當時屋裡很靜,他剛衝小王發完火,褲子上鞋上到處是水,他放在電腦旁的手機響了。彩鈴,旋律優美憂鬱,極合組長本人氣質。
組長拿電話時臉還陰得發黑,一分鐘後,一張臉乃至整個人竟通了電似地大放光明。“……還是得去醫院檢查確定!我馬上去你們單位接你你不要動,今天下雪路滑!”邊對著電話嚷嚷邊就開始向外走,走到門口大約才想起這屋裡的一組下屬,回頭敷衍地叮囑兩句“好好幹活,抓緊時間”之類,人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從醫院檢查了出來,本來飄著小雪花的天已放晴。那蓋著“妊娠陽性”大紅戳兒的化驗單被收在何建國貼胸的夾克內兜,直接溫暖著更裡頭的他的那一顆心。顧小西中午沒吃,這會兒餓了,想吃泡菜,於是決定去飯店,何建國請客。何建國一路上呵護著顧小西到飯店吃飯,又打車送她回單位。路上,到處可見情人節的情人和玫瑰。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這是一年多來兩人罕見的溫情時刻,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何建國那優美憂鬱的彩鈴響了,是他爹。何建國一個遠房大伯來北京看病,兩個兒子陪同,建國爹率領,此時一行四人已出了北京南站正往小西媽的醫院裡趕,打電話為的是讓何建國通知顧小西也去,在醫院同他們會合,有事也好幫著給張羅張羅。
“溫情時刻”登時土崩瓦解灰飛煙散。
這時車正好在出版社門口停住,顧小西拉開車門要下去,被何建國一把拽住,嘴裡一迭聲地“小西”,眼裡是固執的軟弱。
“他們來為什麼連個招呼都不打?”顧小西咬牙切齒,已經不是頭一回了,他家為怕她家推辭,乾脆就這樣先斬後奏。誰說農民傻?狡猾著哪!“你爹當我媽是什麼人啦,宮廷御醫啊,整天閒著沒事兒專候著你們來傳啊!她一天幾臺手術你知道嗎?跟你說何建國,我不是不能去醫院,但我不能保證找到我媽。她要是上了手術檯,誰去也沒用!”
5、鄉音
何建國一聲不響任顧小西數落,心裡頭也是突突冒火。說來就來一來就是一個小分隊,除了看病還得吃住,依他爹的秉性,肯定還要帶著他們在北京轉轉逛逛。怎麼住怎麼吃怎麼玩都是何建國的事,何建國是他們村唯一的北京人,是他爹這一生的人生驕傲。多少次了,他想就這件事跟爹好好談談,跟爹說不能再這麼著了。背地裡,心裡,也已將談話內容談話方法預習了N遍:他說什麼,他爹說什麼;他爹說了什麼,他再說什麼。言辭懇切邏輯嚴謹感情真摯,有幾次把自己都感動得要哭。但每每真跟爹面對面了時,那些爛熟於胸的字、詞卻是一個也出不來。你想啊,跟爹見面只兩個地方,北京,老家。在北京,爹是投奔你來了,你說那些話,不論怎麼委婉著說,都會讓爹覺著是嫌棄,是一種“攆”。可惜,在北京不能說的話回老家後照樣不能說,不,更不能說,說不出口。一回到老家,他整個人就會被那種熟悉的憂傷和慚愧牢牢控制,說出的話和事先想說的話完全相反:家裡有什麼事,找我!
前邊出租司機等不及了,問他們二位到底想怎麼著,走,去哪兒;不走,付錢。何建國不說話,只看顧小西。顧小西長嘆一聲後讓司機“開車”並說了去處。何建國感激地一把攥住了顧小西的手,顧小西厭煩地一把將手抽了走,何建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