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陸先生是紅妹的爹,紅妹的娘生她的時候就死了。陸先生曾在上海教過書,是我們這方圓幾十裡內最有學問的人,但他卻很窮。五年前,上海被佔領時,他帶著紅妹回到了老家。三年前,有個大概是叫重慶的什麼地方的人在他家裡住過一夜,第二天他就被日本人抓走了,回來時已成了具屍首。從此,紅妹成了孤兒,我爹收養了她做童養媳,就住在了我家裡。
第二天,我和紅妹又去送飯,順便把那從天上帶下來的大布傘和皮衣皮帽都給埋了。一見到花旗兵,他身上那股豬圈般的味道就直往我鼻孔鑽。他該洗澡了,當然還有我,我立刻就脫衣下水了,水不深,大人站在最深處也只淹到脖子。我撲打起水花招呼花旗兵下來,起初他又是一幅恐懼的樣子,但他還是下來了。他在水裡更活潑些,主動給我擦背。他赤著膊,露出的野獸般的胸毛讓我噁心,我還從沒見過人的身上能長這麼多毛。他很殷勤,嘴裡嘰哩咕嚕象在和我聊天,與是我也和他聊了起來,自然我們誰也聽不懂。過了一會,我向岸上看了一眼,紅妹不見了。
她去哪兒了?我撇下了花旗兵,讓他自言自語去了。我遊向蘆葦叢中,撥開密密的葦杆,穿過一個極窄的小河汊,又轉了好幾個彎,才到了一個被蘆葦層層包圍起來的更隱蔽的小池塘。我想到了什麼讓我臉皮發熱的事,於是我儘量不弄出聲音,把全部身體藏在水中潛泳。忽然,我在水中依稀見到了兩條雪白修長的腿,我看不清,心跳卻加快了。我忙後退幾步,躲到近岸的蘆葦叢中,才悄悄把頭探出來。
首先,我見到岸上有一堆紅妹的衣服,然後我見到了紅妹在池塘中,只露出頭部和光亮的雙肩。我不知道她是游泳還是洗澡,只是儘量剋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她的長髮披散在潔淨的水中,舒展著四肢,雙眼卻閉著。過了好一會兒,直到我在水中都快站麻了,她才慢慢上岸。我先是看到她赤裸的背脊,兩塊小巧的肩胛骨支撐起一個奇妙的幾何形狀。然後,她的腰肢和大腿直至全部身體都象一隻剝了殼的新鮮龍蝦般一覽無遺地暴露在河岸上。她的體形猶如兩個連線在一起的紡錘。沾滿池水的面板閃著一種奇異的光。我過去總感到世界上沒有比這片蘆葦蕩更美的東西了,但現在這些蘆葦在紅妹的身邊全成了一種陪襯。雖然我在心中暗暗咒罵自己,但十二歲的我卻在偷偷地對自己說:“快些長大吧。”
終於,她穿上了衣服,把所有的誘惑都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出人意料地平靜,花旗兵似乎已和我們交上朋友了。他很老實地呆在古墓四周。釣龍蝦的技巧他也熟練掌握了,他一開始難以適應我們的稀飯,只肯吃饅頭,但後來也溫順地象牲口一樣,給什麼吃什麼了。我不知道這樣要多久,紅妹也不知道,反正只有這裡是安全的,出去肯定不行。這些天,三十來歲的爹突然多出來幾根白頭髮,我開始瞭解大人們的煩惱了。
我總覺得花旗兵對紅妹有些過分熱情。有一回我們在河邊釣龍蝦,他突然唱起了歌,我們都不明白唱的什麼意思,但我們知道他唱得就象是砂鍋裡煮肉的聲音,完全走調了。我們都被花旗兵驢叫般的嗓子逗樂了。於是紅妹也唱了一首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我和花旗兵都聽得入迷了,陸先生活著時常唱這首歌,但紅妹唱得更好。蘆葦蕩中似乎一切都靜止了,連風也消失了,她的歌聲滲入了每一片蘆葦葉子和每一波漣漪,總之我是這樣回憶的。
花旗兵聽罷沉默了許久,象個白痴,忽然他怕起手來:〃歪令古德。”他興奮地張大著嘴,順勢脫下了手腕上那塊表放在了紅妹的手裡。紅妹急忙搖了搖頭還給他,並後退了好幾步。花旗兵又說了一長串話,擠眉弄眼地做出了各種表情。紅妹也明白了幾分,但就是死活不肯收,可花旗兵真較上了勁,死皮賴臉地纏上了。紅妹實在拗不過,就一把將表塞在了我手裡。花旗兵的臉上卻是一臉的尷尬,但也沒法子,於是就摸摸我的頭,又說了一大堆話,看樣子,這塊手錶算是送給我了。
紅妹立即帶我回去了,路上她囑咐我千萬不能讓別人見到這塊表,藏在身上,別戴在手上。
“紅妹,為什麼你不要這塊表?”
“你還太小,不明白。”
“我明白,花旗兵沒安好心。”我大聲地說。
紅妹突然盯著我對視了許久,她的眼神火辣辣的,象是發現了什麼,然後她把紅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