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定是第一個搬出凶宅的倖存房客,在這件案子初露線索時,我們警方循線搜查到他在菜市場的新住所,但他的房門始終打不開,喊門也沒人應,於是我叫那棟房子的房東過來開門,竟發現張國定的雙手被衣服綁在衣櫃裡的鋼製吊樑上,全身上下都有針孔的細密傷痕,全身發黑,死了好幾天。
法醫驗屍發現,張國定的血液裡有成份不明且相當複雜的毒素溶劑,而他的內分泌系統也曾出現過數十倍於正常人的抗體反應,但對張國定本人來說最重要的是,他在完全斷氣前至少歷經了七十二小時的痛苦折磨。
自白書又少了一個重要證人、犯罪涉嫌者。
“喔?那郭力呢?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我雙手環抱胸前。
“第六次回答你,郭力如果消失不見了,只有一個可能,你們去翻翻我的自白書吧。”房東長長嘆了一口氣,說:“沒想到連郭力都躲不掉,唉,你們把我關到牢裡也好,牢裡安全些。”
“幹,你不要將什麼事情都往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女人身上攬!是男人的話就敢作敢當!”我憤怒地大拍桌子。
房東正色說道:“我是敢作敢當,你們那三個來探查的警察確實是我殺的,所以要判我三個死刑也是很合理的。不過令狐的確是郭力親手斃的,王小妹的確是老張殺的,王先生的確是穎如宰的,陳小姐也的確是老張、郭力、柏彥三人合力掛掉的,而穎如房間超大行李箱裡的腐爛國小女生、桌子上血肉模糊的立委人頭,當然也是穎如干的,這點毋庸置疑不是嗎?我也帶你們到大度山找到棄屍的地點不是?我很合作,但不能將所有的命案都算在我的頭上,那對辛苦實踐預言的我是個天大的侮辱。”
我的拳頭緊握,轟然揍向桌子:“你以為自己很行嗎?警察是那麼好耍的嗎?告訴你!全臺灣監獄裡到處都是我們的人,不管是獄卒還是裡頭的大哥,只要我一句話交代下去!用鋼刷刷你的老二,白天被大家用拖把戳你屁眼,晚上要幫兩百多人口交,倒吊、鴛鴦鎖、辣椒水、吃頭髮、架烏龜樣樣都來,準整死你!”
房東害怕地說:“別這樣對我,我已經在反省了。”
他反省的表情,卻像一個正想朝你臉上射精的猥瑣男子。
兩人許久未語,但我的話可還沒問完。
我瞪著房東,說:“不想在被槍斃前就被搞死的話,就說清楚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冒充房東?是不是一開始就計畫犯案?幹什麼把指紋弄掉?”誰是誰,居然是結案最大的關鍵,最官僚的一部份,非搞清楚不可。
房東沒有說話,他出神地玩弄手指頭上的鼻屎,接著研究起掌紋的奧妙。
每次我們質詢他的身分,就像使用法語跟猴子溝通一樣毫無反應,問他是哪個學校畢業的,他一下子說臺大肄業,一下子說輔大肄業,又問他曾被哪個老師教過,他會背誦出曾經看過的警察制服上的名字。
存心搗亂。
“還有,我們在所有人的房間裡都可以找到他們的指紋,唯獨你跟穎如的房間一個象樣的指紋都沒有,只有你自己的毛髮、指甲、面板碎屑、精液,你說奇怪不奇怪?”我兩手一攤。
“穎如神出鬼沒,自然不會留下證據。如果留下了,也是她不在乎。”房東的眼神炯炯發亮。
我諷刺道:“一個人要扮成兩個人,還真是煞費苦心,其實你跟我心裡都很明白,從頭到尾都沒有張穎如這個人,張穎如只是你的幻想,你的分裂,你沒有老二的人格。”
這是Sam提出的精神分析理論,假房東既然冒充了真房東收租,自己還篤信不疑,又杜撰一個荒謬絕倫的犯罪指令碼,精神狀態不穩本身就是確定的,而將心中某個想象或慾望投射到一個不存在的人物上,這樣的想法也就不足為奇。久而久之,不存在的人物也會實際發生行動。以藉用同一個身體為方式。
穎如,只是一個投射,一個完全沒有道德軀殼的假設。所有關於她真實存在的可能,是零。
已故的導演希區考克的經典代表作“驚魂記”,就是敘述一個精神分裂症的男子同時化身為自己已經去世的母親,動手殺害許多無辜少女,化身期間不只偽裝女性聲嗓欺騙過調查案子的私家偵探,連行為舉止都強烈顯現母親的特殊嫉妒性人格。
眼前的男人,不管是真的精神分裂還是善於偽裝,總之,這個世界上絕沒有穎如這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杜撰出來的虛偽故事。
我看著不發一語的房東,繼續說:“一個大男人居然要閹割自己才有辦法當一個殺人鬼,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