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
“謝謝你,裁縫刀我用完了會還給你。”穎如笑意不褪,她遞過剪刀的手背白皙光滑,我忍不住摸了一把。穎如也沒不高興,只是想關門。“對了!”我假裝猛然想起:“那個盆栽!是啊!我可以看看你養的盆栽嗎?我對那個很有興趣,說不定也想自己養一盆喔。”我興高采烈地看著穎如,等待她露出驚慌失措、語無倫次的大失態,那就可以一報害我吐床的大仇。
穎如看著我,看著我。嘴角微微牽動。
我笑笑,手心卻湧出大量的汗液。
“請進。”穎如微笑,我突然間竟忘記呼吸。
穎如點點頭,居然沒有回絕。我的心臟卻停了兩秒鐘。
你瘋了嗎?你在打什麼主意?你竟然在一分鐘以內就將一切佈置妥當?你難道一點都沒有一個犯罪者應該有的樣子嗎?
難道,你打算連我也一起——我瞥了穎如手中的大裁縫刀一眼,竟隱隱生懼。微笑在臉上僵成了一張灰白的面具。
“馬的——”
柏彥的聲音出現在我身後,我感覺到一股很悶的憤怒夾雜在開門的風中。我趕緊往後一看,柏彥皺著眉頭,穿著短褲、藍白拖鞋,將門摔上,朝下樓的樓梯拖步走著。“柏彥啊!小心把門給摔壞啊!”我嘴上埋怨,心中吁了一口氣。我假裝熱絡地搭著他的肩,回頭看著穎如說:“穎如,下次再去參觀你的房間啊。”柏彥也回頭。穎如點點頭,微笑,進門。
“最近心情不好?是學校的功課還是女朋友的問題啊?哈哈。”我乾笑,柏彥簡直就是我快溺死前偶然抓住的浮木。“沒事。”柏彥的語氣很差,根本與當初求我讓我搬進來住的時候判若兩人。他甩開我的手,快步下樓出門吃飯去。我慢慢地跟在柏彥後面,舒緩剛剛跟穎如對峙的緊張情緒。這次,我可沒有心神感受到戰敗的屈辱了,我抱著死裡逃生的心情感恩著。甚至,還佩服著。
犯罪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精神活動。犯罪使人與人之間有了高下之分。犯罪使人強大。這就是犯罪者。罪的本身,就是一種專業,一種浪漫,一種迷人的憧憬。一種必須克服自身恐懼,與不斷壓抑道德才能完美實踐的、對人性的逆向操作。逆向總是使人深深著迷,這點,我原本從偷窺一事中漸漸體會。但,穎如讓我見識到另一種迥異於偷窺,迥異於航行於陰暗處的鬼鬼祟祟的,的一種乘風破浪。她的罪,使她即使弱小、即使孤獨,卻瀰漫著叫人嘔吐與戰慄的鬼氣,叫我這個低階犯罪者完全失卻了被偷窺餵養的犯罪精神,我無法久站在她的面前。我試了兩次,兩次都徹底失敗了。罪帶給了穎如強大,卻也相對萎縮了我。也許,我該慢慢訓練自己,讓自己在螢幕中觀看穎如變態地展演犯罪的荒謬藝術,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從模擬與學習中,逐次接近犯罪的、更高的精神狀態。那樣,我就可以不必懼怕穎如,我就可以跟她並駕齊驅地成為高檔的犯罪者了。但,我的意思可不是要學她,我對狂喂安眠藥跟剪手指之類的事絲毫提不起勁。
我坐在路邊的行道樹下的長椅子上,看著柏彥走進附近一家燒臘店,他的肚子可餓壞了。我的腦子被震撼的視覺暫留強迫回憶著穎如一剪一剪喀斷男人手指的模樣,如果我現在回去,大概可以趕上男人的脖子被剪斷吧?如果我要沾染犯罪的氣息,我最好趕快回家守在電視機前。
“咦?”老張騎著機車,從街角一轉而過,騎進我那棟老房子旁邊的小巷子。“下午一點半?”我看著手錶,看著老張將機車停好,東看西看地開門進屋。老張星期二根本沒有這麼早回家過。
你要行動了嗎?
我起身,慢慢走向老房子。我儘量使自己腳步輕盈,像個優雅的犯罪者。
我躺在床上,看著電視螢幕。
令狐躺在床上睡覺,果然如郭力所說的那樣。柏彥大約半小時後回到了房間,開啟計算機東摸摸西摸摸,就是不曾翻開過書。穎如躺在床上看書,浴室的門關上,那個馬桶男已經不見了,他已經變成一隻黑色塑膠袋,靜靜地窩在浴室的角落;而年輕人癱在椅子上,石膏似的。
開始行動的老張,挑選的物件果然是陳小姐的香閨。他足足觀察了走廊的動靜十四分鐘後,才躡手躡腳地走下樓,開啟陳小姐的房門。老張是個比我還要下層的犯罪者,他所有的動機與行動全都指向“色情”兩字,所以他理所當然將眼光瞄準了床;他誠惶誠恐地輕趴在床上,聞著、嗅著、捏著、呼吸著。
“別盡做些無聊的事。”我說。
老張不敢躺太久,他很快就起身研究房間其它有趣的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