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兒,灰兒……”
飛雪不安的刨著蹄,劉濃撫了撫它的脖子,翻身上馬,輕輕一夾馬腹。
馬蹄緩踏,策入橋東。
劉濃信馬由韁,入目驚心,面上神情愈來愈冷,當經過一處被焚作烏黑的村落時,指著林中深處,喃道:“兩月前,此地有籬笆一叢,瘦犬一隻,蕉葦若干,今方安在?”
眾人面面相窺,無人回答,薛恭滿眼含淚,欲言又止,他識得瘦犬的主人,那是個美麗婉約的女子,獨自一人流徙至上蔡,惜乎,人犬皆亡。
待至縣城峰下,勒馬回望,只見四野悲嘯,一片蒼涼,劉濃牽著飛雪來到高處,背靠著屹立於峰上的巨碑,坐了下來。
一坐,便是半日。
待徐徐起身時,身側是諸吏諸將,峰下是萬民海洋。看著霧陽下那一雙雙眼睛,迷茫中透著的希冀,心潮起伏跌宕,委實難禁,深深吸進一口氣,拔出楚殤,柱著劍,單膝跪地,沉沉一叩。
良久,緩緩抽劍,斜指於天,高聲道:“召集諸衛,匯聚部曲,傳檄諸縣,兵發,滎陽!”
“諾!!”
……
公元320年,十一月初三。
威虜將軍劉濃,召集帳下諸衛,整編青壯營,匯聚上蔡、固始、鮦陽三縣之部曲,以及河西諸塢、汝南諸縣,得軍萬七,踏出上蔡境,直走陳國,兵指滎陽。傳檄豫州、司州,名曰:逐流騎於野。
馬鳴風嘯,鐵陣肅殺。
經年霜雪不曾拭,一朝光寒天下知。
陳留震動,洛陽頓驚。李矩聞知,驚赫不已,匆匆糾結滎陽軍萬餘,奔赴中牟縣,與劉濃對陣於大河,兩軍隔河相望。劉濃未予理睬李矩信使,命三軍就地徵舟,指日北渡,揮軍入滎陽。中有穎川荀氏,率部曲千餘,飛踏召陵,與大軍融匯。
祖逖聞知,稍一揣摩,便知劉濃所為何來,當即命韓潛率軍一萬疾插陳國,制止兩軍交鋒,並親自驅馬踏水,強渡大河。
至此,簇葉浮舟,祖逖率水軍三千,居中於大河。李矩扎北,劉濃駐南。經祖逖調和,兩人共入大河戰舟,秉燭夜賞冬月。
李矩自持名望深重,欲強壓以勢,斥責劉濃不顧局勢,妄起兵劫。
劉濃懶得理他,報之以冷笑,按膝而起,指著大河之南,怒道:“劉濃深敬李司州,然,李司州可知劉濃乎?知上蔡之民乎?知,北地之民乎?若是不知,劉濃唯餘一途,好使李司州得知,逐胡騎於野,乃萬民共舉也!民心足以焚城,民願足以燎原,李司州知否?”
此乃大義,李矩豈敢逆居,長鬚滾蕩,羞怒欲狂,卻不得不按耐住性子,與其分辯。心中自知,今日之劉濃,羽翅已豐,再不容任何人覬覦。況乎,洛陽剛得,不容有失。
其後,祖逖順勢作中調和。
三日後,李矩怒斬帳下張景,斥責其抗胡不力,致使石勒殘騎南竄為禍四野,併為彌補陳國、汝南等地之創傷,特地拔糧萬石,以供流民度冬。
祖逖唯恐二人再起風波,又因陳國之民大多已然南逃,便命韓潛率軍屯田於陳國。
劉濃得糧之後,朝著大河之北,淡然一拱手,引軍南迴。暨此,一場大戰煙消雲散。北地數千裡,無人不知劉威虜!
……
十一月十五,小雪方至未雪。
八百里建康煙籠水渺,白霧茫茫鎖橫江,不見人來複舟往。忽然,一葉蓬舟破霧北來,匆匆停靠於城西柳渡口。少傾,舟中奔出一騎,踏過船板,縱入垂雪柳岸,馬不停蹄直插城東。
待穿出柳道,騎士方才想起,尚未付船資,疾疾勒馬回返,見蓬舟已離岸,趕緊叫道:“船家且回,尚未付資!”
“哈,哈哈……”
船家一邊操舟往北,一邊放聲長笑:“壯士灑血於北,寄頭顱於槍,些許船資,何足言道。快快且入建康,好使此訊為天下知也!”
“諾!”
騎士摸了摸腦袋,憨厚一笑,隨即,勒轉馬首復奔城東,待至城門,片刻未停,揮揚著馬鞭,高聲叫道:“大捷,大捷,速避!”
城門守衛小校袁三,正在喝斥守衛懶惰,聞此呼聲,避過奔馬,大聲問道:“何方大捷?”
馬奔如龍,穿過人海,騎士放聲大叫:“洛陽大捷,陳留大捷,祖豫州斬首三萬……”
“洛陽大捷?!”
“斬首三萬!!!”
“哈,哈哈……”
霎那間,全城猛然轟動,家家戶戶推窗拔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