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拾起挽紗遞給她,聲音淡淡的,神情鎮定從容,目光柔和,卻令人無處可藏。
無載接過挽紗,將它挽於手肘,悄悄拉了拉,讓它緊貼著腰背,而此可令人暫安,復整了整小腹間的寬頻,待得流蘇緩撩臉頰,嫻雅與高貴瞬間迴歸,螓首微垂,顫著眸子,輕聲道:“無載,見過華亭侯。”
半晌,不聞聲,無載心中怦怦亂跳,偷偷瞥了一眼華亭侯,見其劍眉凝川、神情冷淡;心中驀然一動,眨了眨眸子,暗中作決,復伏於地,細聲道:“華亭侯莫怒,無載乃亡國之人,流徙輾轉,屈身從泥,有何面目復言故名?故而,自名無載!司馬無載,見過華亭侯!”
華勝搖佩珠,清脆悅耳,其聲亦同,不復柔軟,顰蹙抑揚間,盡作華貴韻致。
“無載……”
她猜中了,華亭侯緊簇的劍眉徐徐一放,左臉微微皺起,蹲著的身子漸呈跪坐姿勢,朝著她揖了一禮:“莫非,乃清河殿下?”
“清河……”
乍聞此言,無載眸子疾顫不休,內中汪起深霧重瀾,疊於腰腹的寇丹不時翹動。
清河,清河,已然十載了,十載不聞此名,本是雍潭華蓮,奈何一朝國破,身不由已隨風冉,悲傷往事實難堪!
稍徐,無載抬起頭來,卻見近在咫尺的華亭侯雙手按膝,星目低垂,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神情泰然,既未有絲毫情、欲,亦未存半分滋褻;霎那間,無載心海崩潰,眸湖綻起漣漪,漸爾淚水溢滾,止也止不住,一頭撲入華亭侯懷中,攀著那雄闊的肩頭:“嚶嗚,嗚嗚……”
劉濃身子猛然一僵,伸了伸手,本欲推開,卻終是不忍,默然一嘆,身板挺得更直,神情不勝唏噓。亂世公主流離於泥,可想而知,此女揹負幾多難言的痛楚。
良久,待她哭累了,痛悲化作抽泣,劉濃伸出手,撫著她的肩,將其慢慢推離,未看她的眼睛,淡然問道:“殿下,為何在此?”
“嚶,嚶……”
無載微微抽泣著,慢慢坐直了身子,緊了緊身上錦衣,將玉露於外的香肩掩了掩,而後,以手背抹了抹眼淚,凝眸面前對跪之人,華亭美侯,她在江南便已常聞,而今兩人相隔尺許,呼吸可聞,幾若夢中,無載鎮了鎮神,輕聲道:“十載前,洛陽城破,無載隨母后逃於城外,漸而失散……”
輕描淡語訴過往,仿若一羽輕蝶,飛出血濛濛的洛陽城,輾轉飄零至江南,迷途於鄉野村郭,卻為無知者得之,以十文錢賤賣於吳興錢溫為奴,錢溫有女,見無載美貌多姿,心中嫉妒難耐,不時鞭之,囚于禁室。
忽一日,錢溫之女命無載外出,往購胭脂水粉。
天可憐見,無載當即乘人不備,支身脫逃,直奔建康欲投司馬睿。焉知,途遇流匪,見其貌美,當即擒獲於道,賣給身處江南的祖延。
祖延獲之,極其疼愛,攜入豫州,尚未來得及沾身。不料,竟於無載夢中囈語時,知曉無載身為晉室公主,祖延貪色卻膽小若鼠,頓時大驚失措,當下,唯恐此事尚有人知,便欲將無載送往建康,殊不知,得人獻計,即逢劉濃……
燭火搖影,芥香淺繚,無載娓娓道來,華亭侯聽得不盡悵然,半晌,未作一言,暗忖:‘怪道乎,祖延已知其身份,卻猶贈於我!此乃陽謀,不可卻之。然,我若納之,即承祖延之情!唉……料來定是駱隆所為……’
無載眉宇黯然,心中卻漸定,十指互扣,明眸流轉,橫波華亭侯,顫聲道:“華亭侯,無載,無載身子猶潔,流匪,流匪,欲賣好價錢……”說著,分開十指,緩卻肩上華衣,暗裡卻道:‘聞其音,知其人,華亭侯確乃喬木美人,無載命苦,便委了他也無妨。只是,尚需入建康……唉,亦不知,那陸氏小娘……罷,罷罷,此乃無載之命也……他,他長得真好看,宛若玉人……’水眸細描華亭侯,心思若絮冉,瞬息百轉。
“唉!”
劉濃重重一嘆,回過神來,卻見伊人垂衣已至手肘,雲鬢微亂,頰蘊淺紅;玉脖修長,皓潔無暇;椒峰顫危,櫻桃中染;眸子綿長若水,陷者神醉!
華亭侯怔得一瞬,抹了抹左手,強壓下腹陣陣邪火,深深暗吸一口氣,輕輕復拉華衣,堆於雪肩,尚替其緊了緊,正色道:“殿下,夜已深,暫且容歇。稍待兩日,待劉濃離去,即命人送殿下南歸!”言罷,不敢再看一眼,按膝而起,默然走向室外,順手拾起案上茶碗。
“華亭侯,劉瞻簀……”無載一聲輕喚,挽著華紗,冉冉而起。
劉濃回過頭來,將茶碗擱置於案,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