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餞於此。”
劉濃道:“東海王安期,清虛寡俗,無所修尚,雅貴有異,質樸懷真,乃真名士也!祖言若至東海,請代劉濃揖之。”暗中卻思:東海太原王,陸氏與太原王有些交集,陸納前往東海,想必是為名士王承之喪,看來陸氏不與北人共立於江左之心已弱。風雲變幻之時,當順風應雲,方能經久而不哀。
談及名士之喪,便若美人早夭,兩人都有些不勝唏噓,陸納把酒壺朝劉濃一扔,劉濃伸手捉個正著,也不抹掩,就著壺嘴一陣飲。
飲罷,甩給陸納。
陸納接過酒壺,笑而就飲。
酒氣上湧,面紅耳熱,兩個弱冠郎君吹著江風,聽著蟬鳴,一時間情難自已,陸納叉著腰,朝著江面放聲朗詠送餞詩《北邙、雙燕》,劉濃和而歌之。
少年郎靜秀風林,惹得來往行人紛紛駐足回顧,待認出了美郎君,巧笑與呼聲不斷。
有人倚柳曰:“美鶴離吳,振翅為何?”
有人立舟曰:“吳色之秀,盡在一鶴,豈可獨享……”
“且來,且來,都往此間投。”來福扯開大布囊,對著冉冉而來的吳郡女兒們笑嬉嬉。而此景正是,團扇遮俏臉,葦蓆聚柳亭,但坐觀美鶴。
歌詠畢雙燕,陸納瞅了瞅岸上自傳送餞的人群,許是意氣正濃,許是酒意已酣,竟抹了把嘴,再次詠道:“我送舅氏,曰至渭陽。何以贈之,路車乘黃……”
“啊,祖言……”劉濃大驚,趕緊拉了一把陸納,《秦風、謂陽》是送餞詩不假,且送舅之情綿綿於紙,但這‘舅氏’委實令人……
“瞻簀,何故拉我?”陸納正詠得開懷,被他這麼一拉,初時皺眉不解,隨後便恍然大悟,趕緊四下匆匆一瞅,見並無熟人在場,拍著腦門,笑道:“醉也,醉也。”
“哈哈,祖言,歌詠已畢,劉濃告辭!”
劉濃哈哈一笑,朝著陸納一揖,撩起袍擺,躍上柳畔之舟。便在此時,有人在岸上嬌聲喊道:“美郎君,當鳴琴爾……”
鳴琴……
劉濃負手,微笑。
江上,柳岸,盡皆待琴。綠蘿捧琴而來,美郎君盤腿而坐,置琴於膝懷,江風微瀾,排舟若雲,雙手緩緩抹過綠綺妖嬈之身,尾指一拔。
“仙嗡……”
《十面埋伏》
琴似女子,婉轉,曲似潑冰,激揚。
一曲畢罷,美郎君徐徐起身,抱琴朝著江面、柳岸團團一揖。正欲命舟夫驅舟起行,陸納卻在岸上再喚,將琴遞給綠蘿,再返岸上,陸納拉著劉濃就走,穿過人群,愈行愈偏。
陸納道:“真醉也,竟險些將此事忘記。”
劉濃問道:“何事?”
何事?尚有何事!在夾柳叢中,華麗的牛車靜靜的停著,青牛無聲的啃著道旁青草,抹勺正在轅上掂足張望,待看見他來,滿臉欣喜的鑽入簾中。
舒窈……
自年前一別,劉濃尊守承諾,倆人便再未見過,此時臨別,美郎君嘴角寸寸綻笑,步伐漸輕漸快,行至車旁,千言萬語難盡意,僅崩出一言兩字:“可好?”
“如君安好。”
繡簾輕挑,美麗的小仙子似卓約一朵,端端正正的坐在車中,散著三千長髮,一身金裙鋪灑,彎著那淡如煙雲的細眉,盛放著兩湖秋水,顏不可言。
劉濃瞅了瞅佐近,見無人,便靠近一步,伸出手,小女郎盈盈起身,遞上小手,兩手隔著車窗共執。劉濃微笑道:“你怎地來了。”
“夫君,古有樂羊氏,停機侍夫乃德。今日夫君離吳,便是有千巖萬壑相阻,舒窈也當來。”小女郎甜甜的笑著,兩個小酒窩裡滲滿濃濃的酒。
“格……”抹勺欲笑,掩嘴忍了,挑起前簾,竄入柳叢中,將這丈許之地留給若金風玉露般的倆人。
執素手,兩相看不厭,卻無言。
稍徐,陸舒窈瞅了瞅叢中七哥鬼鬼祟祟的身影,劉濃也看見了,微覺不自在。小女郎歪著腦袋,莞爾笑問:“七哥可曾謝過夫君?”
劉濃道:“不知何事,今日祖言甚奇。”
陸舒窈道:“尚能有甚,他偷偷摸摸見了妙音之妹一面,樂了足足半月。”
“哦,原是此事……”劉濃劍眉一揚,心道:‘怪道乎他要大禮謝我’。側首笑著瞄向陸納,陸納見他看來,訕訕的轉過身,邁向更深處。
溫存如綿絮,然終需一別。
“且待我歸。”劉濃鬆開小女郎的手,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