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瀝,不作串,反似蓬。
劉濃踏出室來,望了一眼蒼茫細雨,揉了揉漲痛的眉心,與顧君孝對膝終夜,饒是他聰慧絕倫,現下已是頭昏腦漲,暗覺兩側太陽穴如針作刺。
長長吐出一口氣,闊步走向雨中。
“劉郎君,且稍待……”
廊角行來一婢,面善,是顧薈蔚的貼身近婢,左手拿著桐油鐙,右手提著食盒。
劉濃笑道:“出院便乘車,何需再用鐙。”
婢女好似知曉他會這樣說,彎嘴笑道:“小娘子言:鐙之一物,於頂之上,雖僅籠三尺方園,但足以遮風擋雨,切不可輕棄。”
劉濃微微一笑,接過婢女手中鐙與食盒,掌開鐙骨,大步嵌入風雨中。他將一走,廊角走出了顧薈蔚,他與顧君孝徹夜長談,嬌豔的小娘子也輾轉於帷幄之中,眨巴著眼睛片刻未寐,此時看著茫茫的細雨,情不自禁的皺眉嗔道:“終日奔波來去,也不知愛惜己身……”
從顧氏出來,來福正背靠著車壁打盹,剛剛走到車前,來福立即便醒了,睜開一對閃爍著光寒的眼睛,待辯清眼前的小郎君,按著腰劍的手一鬆,裂嘴笑道:“小郎君,去哪?”
“去……陸氏!”
劉濃沉聲回應,鑽進車中。
“格喔喔……”
一聲雞啼,車走陸氏,再見華榕。
撐著鐙,站在筆直高大的榕樹下,劉濃眼光平淡,心中卻起伏若潮,持著桐油鐙的手指、指甲泛白。陸舒窈與他的事,天下皆知,而此時陸玩已入豫章,揚州大中正陸曄會不會見他,他心中絲毫也沒底。但既然想一石二鳥,便不得不硬著頭皮等侯於此。
斜風細雨,潤人袍角。
緊了緊手中之鐙,抬頭看了看鐙角邊緣處的白薔薇,心中微暖,暗道:‘幸而有此鐙,不然……’
陸老快步而出,皺著吊眼眉打量劉濃,沉聲道:“小小少年郎,當真不智乎?”
劉濃闔首道:“陸老,並非劉濃食言,實乃事出有因!”說著,從懷中陶出一物,辯模樣好似青竹短笛,但又似是而非,更像是幼童的吹笛玩物。
陸老一見此物目光便是一滯,沉聲問道:“此物何來?”
劉濃垂目不語,將吹笛奉上,又陶出一封沒有封口的簡信,字跡潦草,是他在車中匆匆書寫。
陸老深深看了一眼劉濃,慢慢接過信,轉身便走。進莊,沉睡的莊院將將甦醒,早起的婢女隨從默聲斂行,陸老喚過牛車,匆匆來到一棟院前,叫過一名婢姬,問道:“小七郎君可醒?”
……
銅燈猶燃,滿室浸香,方臉直眉的陸曄著寬袍緩裘坐於案後。
陸老垂首於案側。
吹笛在陸曄手中,駙馬都尉的目光投於吹笛,竹笛之身如玉般光潔,抽出笛身中的笛膽,用手輕輕一捏,微潤微潤。顯然,此物經常為人保養,也時常被人摸索。
看得一陣,陸曄目光盡顯悵然,嘆道:“此物乃是顧榮幼時贈於五兄之物,洛陽事後,重回顧榮之手,陸老從何得來?”
陸老道:“華亭劉氏子持之。”說著,陶出那字跡零亂的簡信,輕輕擱在案角。
“華亭劉氏?”
陸曄冷冷一哼,看也不看簡信一眼,下意識地便欲將吹笛擲還陸老,正欲脫手之際,卻猛然一滯,將吹笛緩緩置於案上,拿起青銅小盞照耀吹笛,細細觀看。
眉頭漸皺,漸舒,意猶難決。
陸老雙手按膝,不作一言,默然靜待。
“見?亦或不見?”陸曄凝視著吹笛、喃喃自問,看了看陸老,問道:“依陸老之見,此笛現於此時,我見,亦或不見?”
陸老恭聲道:“小七郎君身為家主,見或不見,皆在小七郎君一意之間。”
“嘿……”
陸曄一聲冷笑,捧起吹笛眯眼端祥,嘴裡自語道:“顧氏一直有心與我陸氏修好,然則,若我陸曄就此……豈非教天下人,笑我陸氏不知仇?”
陸老默然半晌,低聲道:“昔年,二郎君迎戰蜀中劉備,初戰不敵而節節敗退,江東豪傑皆驚,瞠目竊指二郎君。二郎君談笑自若,不與爭辯,卻於一朝之間,盡破劉軍於陣前。老僕幼時,曾聞二郎君言,真豪傑爾,當豎立於山顛,自行其言,何需與凡夫螟蛉作解!”
陸曄閉目不言,良久,嘆道:“由小門而入,不可為人知也。”
少傾,陸老退出室中,遙望洛陽方向,一聲長嘆。
急急出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