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重,俱是牢牢記心:唉,離成冠至多兩年了,如她所言,我須得四方拜友,求學名師,多行雅事;最好,再著一些文章和詩書,以期能得中正青眼看中,給以好評。然後,才有一展志向的機會啊。還好,如今我已是士族,比那四十多歲還在搬磚以明志的陶侃強多了。
陶侃,西晉末、東晉初的大名士,大將軍。一生極為坎坷:幼時負志,聰慧過人!奈何身為寒門,前三十年皆為濁吏,鬱郁不得志,熬到六十歲方才因戰王敦而成名,最後晉升大司馬,建立陶氏士族,陶淵明便是他的曾孫。如此,亦是東晉寒門第一人矣,士族門閥等級森森!沒有士族身份,想要出頭,談何容易矣!
自西樓出來,月色如玉輝。
夜拂挑著燈碎步行於前,劉濃滿腹心事隨在後。
楊少柳真讓人捉摸不透,她像是真把劉濃和劉氏當作親人,所行所言皆是在為華亭劉氏著想。可劉濃就是覺得,她有目的!或許,這便是先入為主的成見吧!誰讓她成天蒙著一張臉呢!有時候,他真想一把揪下她的面紗以辯真容!可倒底不敢,楊少柳是個柔弱女郎,嫣醉她們可不是!
轉過迴廊,夜拂於轉角處止步,低聲道:“小郎君,早點安歇!”
劉濃似未聽見,還在想事。
夜拂揮了揮手中的燈,再喚:“小郎君!!”
劉濃被燈光一灼,回過神來,歉然一笑與夜拂作別。
歸家至門口,門虛掩著,透出半截柔柔的燈光,碎湖多半仍在等他。叫她早點歇著也不聽,定是正在磨墨,等著他臨帖練字。
紅袖添香夜讀書!
“吱呀!”
劉濃輕輕推門,室中瀰漫著一股幽香,嗅了嗅,淡淡的,若有若無。奇怪!碎湖怎地不迎出來?往日她都會守在外廳的,莫非真的睡了?
劉濃搖著頭笑了笑,脫鞋入內。
靜而無聲。
轉過外廳,進入內室,一眼撇去,侍榻上沒有人,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床下有一雙蔟新的藍色繡鞋,小小巧巧。
往裡走,書室亦無人!
再走,香味漸濃,帷幔上映著個宛約的影子。影子以手撐頭,側身躺在床上,曲線玲瓏曼妙。最是那腿和腰,長長的倦著,美美的伏著,妖嬈到極致!
嗵,嗵!
心跳聲,莫名的,他的心跳加疾,突然想起一句詞:夜色有些繚人!
輕輕喚了一聲:“碎湖……”
“嗯……”
有人在帷幔裡低吟,聲音懵懵的,像是沒睡醒。劉濃想再喚一聲,可嗓子是啞的,喚不出來;心中則是狂亂無比,有個小人跳來跳去。
強壓住心跳,邁前一步,正欲挑幔,手中的劍觸倒了香爐。
“碰!碰,碰!”
香爐重重墜地,撞上了矮案,一路亂滾,頓時打破了靜靜的膩。
“誰?”
帷幔中的人徹底醒了,隨後,一隻素白如玉的手疾疾挑開帷幔,粉色的中衣順著手腕一路下滑至胳膊,露出嫩嫩的雪藕。
“是,我!”劉濃吞了一口口水,聲音沙沙的。
“呀!”
一聲驚呼,緊接著,一陣銀環相觸的聲音響起,然後是悉悉索索的穿衣聲。
“啪!”
簪子掉地上了,一頭青絲亂灑,帷幔中的人更急,亂亂的嚷著:“小郎君,等等,我……”
越慌越亂,越亂越不順。
半晌,她突然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心道:我幹嘛要穿,我幹嘛要怕?主母說了,咱們劉氏人丁單薄,要,要讓小郎君,早點懂人事,懂……
其實人事,她亦不懂,特地跑去問孃親餘氏。餘氏笑眯眯的給她燒了熱水,在浴桶裡曬滿了花瓣,然後說了一些羞死人的事。
“咕嚕嚕!”
外面有聲音,她側耳傾聽,問道:“小郎君,你,你在幹嘛?”
劉濃正在大口的喝茶,涼茶順著喉嚨灌進去,把胸中的火熱壓盡,喘出一口氣,笑道:“沒事,我,鎮鎮神!”
說著,他走向書室,將劍架好,自書架中取了鍾繇的《宣示表》來至案前。
跪坐!
案上鋪著左伯紙,梅花墨中盛著五分汁,狼毫擱在雙龍銜尾筆架中。碎湖真的很細心,案下的葦蓆是剛換的,落膝位置繡著兩束白薔薇,軟軟的,跪著不累;筆尖亦是才浸泡過的,既不幹澀,亦不失軟;就連案左的香爐,燃的亦是他最喜的芥香,而不是一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