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訊息,趙構七月底就已經下令,殿前司所部軍由楊沂中率領,已經自臨安進發宿州。
滔滔淮水,滾滾東去,河邊蘆葦叢生,行人稀疏,多是南下的宋民。
此次連番大戰,雖然由兀朮挑起,卻是以宋軍的大舉北進而告終,若非有詔諸軍南歸,此刻這些大宋子民已經不需要再南下了。
韓世忠大軍雖然與劉錡、張俊不同,尚在淮陽與金兵苦戰,卻至今未聞捷報,大約戰事也不順利,可能東線的韓世忠與川陝的吳家兄弟還沒有接到班師詔,撤退的只是中原。
岳飛在渡口等待官船,眼前滿目蕭疏,愀然不樂。
“父帥,為何讓張帥所部王將軍自毫、宿班師,而令殿前司進宿州?那班將士,豈能抗番賊?楊沂中之輩,有何用兵之能?!”岳雲在軍中從不多言,一向是惟岳飛馬首是瞻,眼下只有楊峻同行,連手下親衛也離得遠遠地,才無所顧忌地評論起趙構的軍事安排。
岳飛聞言,眉頭一皺:“聖上見我等連捷,以為大軍一動,金賊必潰,誰都可以統軍北上!昔年楊震老將軍為麟州建寧寨知寨,靖康之難,與楊沂中之二兄俱赴難!聖上感其恩義,對楊沂中一直超擢,四年前的藕塘之戰中,楊沂中因功建節,授保成軍節度使、殿前都虞侯,後又兼領侍衛馬、步軍司,統管三衙親衛軍。雖然並非不知軍,卻也久離戰陣,不免生疏,更兼殿前司所部士卒,多為勳貴之後,平日裡光鮮尚可,兵甲雖好,訓練卻不足,若要真上戰陣,恐非番賊之敵!此番大軍既發,只望他們不要碰上兀朮,其餘酈瓊、孔彥舟等輩,楊帥足以當之。可憐我大宋兒郎,莫要葬送於——唉——!”
岳飛意尤未盡,卻不肯多說下去。畢竟是發自趙構的軍事方略,再說得不堪些,就有犯上之嫌了。楊峻在一旁,卻有更多的想法。
“大哥,恐怕不止於此!”楊峻暗暗挑起岳飛對趙構的不滿,這也是一個機會:“楊沂中平日裡深得聖上寵幸,殿前司諸軍兵甲,尤其精銳,聖上在臨安城中,恐怕不會相信,在臨安如此精銳的軍隊,竟然會不如吳、嶽、張、韓、劉諸鎮兵馬!所以此番派楊沂中北上,大約也是想讓諸鎮知道,即便以殿前司軍,也足以蕩平番賊!”
岳飛臉上,漸漸泛起怒意。
楊峻所言,他怎麼會想不到?楊沂所部諸軍,平日裡光鮮整齊,若用於在臨安城中負責警戒,或者擺列儀仗,恐怕比岳家軍還強些,但趙構真要以為這樣的御林軍就足以上陣殺敵,卻是無端葬送了這班年青子弟性命!若說只是為國建節也罷了,倘若竟然是為了在諸鎮之前搶功,以武力示威,只怕失之千里了!
岳飛不肯說,甚至連想也不肯去多想,卻給楊峻挑明瞭說出來,怎麼會不激起心中怒意!這種事情在大宋朝並不鮮見,自古功高見忌,也沒有對錯之分,黃袍加身便是自大宋朝而始,至少在楊峻所知的以後諸朝,“兵不專將”便是治軍常例,再也不可能為國家的某一支軍隊冠上“某家軍”的犯諱說法,哪像現在,各鎮的精銳之師“背嵬軍”,幾乎便是主帥的私軍。除了岳家軍比較知名以外,韓世忠手下不也稱為“韓家軍”麼,相較之下,岳家軍不過勝在紀律嚴明而已,“餓死不擄掠,凍死不拆屋”即是岳家軍名聞天下的鐵律,而韓家軍和張家軍都有過不同程度的縱軍搶掠經歷。
但在忠於朝庭方面,就端的看主帥個人意志了,今日為王師,明日為賊寇,也不是沒有先例,趙構南渡時,諸賊蜂起,小者據山澤,大者據州縣,其中倒有不少口頭上忠於朝庭者,居然得封節度使之職,經後也多有作反者,若非岳飛、韓世忠兩軍四處掃蕩,今日大宋,不知道會破碎成什麼樣子!
如今天下,諸鎮節度使中,可能張俊與趙構、秦檜走得近些,像西川吳氏兄弟,基本上不鳥宋廷,韓世忠在朝中地位超然,也不大聽話。岳飛以精忠為要旨,卻在大戰略上與趙構、秦檜不合,且擁有同時代最為強悍的軍事力量,怎麼會不惹人生忌?!
劉錡為貴胄之後,大約趙構還比較放心,楊沂中則毫無疑問是趙構刻意培養的御前猛將。
所以張俊、岳飛一退,中原之地,居然就*楊沂中帶著花架子的殿前司一支部隊在進攻!若不成功,趙構惱羞成怒之下,說不定會遷怒於岳飛等人:“憑什麼你們就能夠連戰連捷,為什麼朕的嫡系部隊就只能吃敗仗?”
若是能勝,則趙構必對楊沂中大加封賞,組建不弱於四鎮的另一支直屬力量!
楊沂中必然又會成為另一個“開府儀同三司”的使相!位置將凌架於諸鎮之上,至少與岳飛等人